,幾乎融進同樣潔白的大雪裡。
他看見秦蘿伸出手去。
冬天冷得過分,寒氣能生生刺入骨頭,因為塗藥,秦蘿脫下了毛茸茸的手套,此時右手一抬,便顯出圓潤的指尖。
與他醜陋的雙手截然不同,劍聖之女的面板毫無瑕疵、粉白柔滑,因為太冷,原本瑩白如玉的手掌已然成了通紅顏色。
她把手伸向片片紙張,抖落上面冰冷的雪屑,被冷得打了個哆嗦,卻一個字也沒說。
陸望想告訴她,其實已經沒用了。
父親不會再讓他繼續唸書,從今以後,他是真真正正地沒有了任何希望。
可男孩終究沒有開口。
那是他被父親撕碎踐踏、宣佈徹底破滅的未來,此時此刻,卻被秦蘿無比珍視地對待,一點點拾起,重新拼合成原本的模樣。
不知道緣由地,陸望莫名覺得眼眶發酸。
兩個小朋友蹲在雪地之間,一同低著腦袋,撿起地面上散落的書冊殘頁。
鵝毛大雪飄飄揚揚落下來,堆上兩個毛茸茸黑漆漆的腦袋,秦蘿輕輕一晃,就散落出濛濛的一片白。
她手裡抱著越來越多的書頁,有時無意間看一看,就見到上面漂亮工整的字跡。
陸望寫的字一筆一劃,即便秦蘿看不懂其中有些段落的意思,可他落筆乾淨自在、飄逸雋朗,只需瞧上一眼,便是視覺上的美好享受。
嗚哇。
秦蘿想,他認識好多字,寫字也比她好看許多。
四周安靜極了,陸望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身邊的秦蘿卻是滿嘴跑馬。
“你沒比我大多少吧?怎麼認識這麼多字!這個長得像綠豆糕的念什麼?還有還有這隻小雞!”
“你手上有傷,不要碰雪啦!我一個人來就好。撿東西這種事情又不難。”
“你知道嗎?我們蒼梧仙宗有座特別特別高的山,就算到了冬天,也能像春天那樣,到處都是綠油油的,滿山全是花花草草——我還在那裡看見過大熊貓!”
一個人居然能連續不斷說這麼多話。
陸望認真地聽,因為嘴笨,只能偶爾正色回答幾句,大多數時候老老實實規規矩矩應一聲“嗯”。
“然後是——好啦!”
紙張嘩啦啦一響,陸望拾起眼前最後一張碎頁,甫一抬頭,見到小朋友亮晶晶的雙眼。
“不用謝。”
秦蘿揚了揚下巴:“我們是朋友啊!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的。”
……朋友。
陸望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詞語了。
他總是鼻青臉腫地上學,把許多孩子結結實實嚇上一跳,不敢接近。
學堂裡也有許多善良的小同窗,會時常送他一些療傷的藥物,但除此之外,便幾乎沒有其它交流——
曾經有幾個孩子願意與他做朋友,大家一起回家的途中,遇見了陸望爛醉如泥的父親。
男人發瘋一般地破口大罵,甚至神志不清想要動手,將所有人嚇得四處逃竄。這樣的情景發生過不止一次,直到男人對某個孩子揮動了拳頭。
他徹底失去了與同伴們並肩而行的勇氣。
從那以後,陸望就不再嘗試去交朋友。
把書冊先行放進儲物袋,便到了前往醫館的時候。
秦蘿在心裡打著待會兒的小算盤,下意識覺得有些緊張。雪夜的小巷映襯了流水一樣的月光,她本是躊躇滿志地離開巷道,踏入大街的剎那,卻不由一滯。
街道綿長寂靜,路邊的燈火搖曳不定,在層層暈開的昏黃色澤裡,站著個身形高瘦的男人。
在他身邊,是一段漆黑的大字:[陸望之父。好吃懶做,沉溺濫飲濫賭,敗光家產,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