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多麼需要這樣的一句話啊……可是現在的他,捧著這樣的落實的需求,卻像捧著他戴罪的枷鎖。一切都是出於他。一切正是出於他,陀思妥耶夫斯基才總是沉默不言……
罰坐在噴泉池潔白的大理石邊緣,他的鞋尖掠過清水。
&ldo;他想要我去懲罰他,也想要您來愛他。他需要我們,就像這個世界需要他一樣。您呀,您過去真是太愚蠢了,您錯過那麼多好的機會去聽他本人說這些話,您心裡想的什麼,在罪的眼裡和明鏡一樣。您想著您身體不好,您想著您的地位不行。您甚至覺得重要的話必須配一束鮮花……在您顧忌這和那的時候,七年的時光都被流逝乾淨了。罪一直等著您過去,但是您沒有來。&rdo;
罰撩動著泉水,彎身從池子裡撿起一顆彈珠,他對著陽光望進去,眼珠裡閃爍著果戈理瞳色的金黃。果戈理靜靜地聽著他說話,天漸漸冷下去,不再有羅馬城鎮裡的灼人的日光。他知道罰已經準備走了,重新回到獨屬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世界裡面,他當然也可以追隨著罰一同走進去,現在的他能夠進入陀思妥耶夫斯基腦海的任何角落。但是他不想去。
他看著罰站起身來,抖了抖鞋尖的水珠。他也踏前幾步,他感到眼前的世界慢慢脫離他的視野。
&ldo;在您醒過來之前,我就好心提醒您一句吧。算作一點小費,畢竟您的眼睛非常好吃。&rdo;
罰沿著噴泉池慢慢往遠方走去,他的背影越行越遠,聲音縹緲地鑽進果戈理的腦中。果戈理醒過來,這次才是完全地醒過來了,他發現自己從柔軟厚重的天鵝絨被褥裡鑽出身來,身邊的床鋪有著四柱吊網,落地玻璃窗將斑斕的色彩投射在被褥之上。
罰的話語在他的腦海里久遠地迴蕩著,它終將被他的記憶忘卻,但將永遠被銘刻在果戈理的靈魂之中。
&ldo;當您感到愛的時候,您不要顧慮太多,盡全力跑過去就可以了,您以為您的費佳是什麼人呢。他難道不會為您考慮周全嗎?不要小瞧我們。尼古萊&iddot;果戈理,永遠不要小瞧我們……&rdo;
罰告訴他,這世間啊,最終只有罪和罰會站在神的身側,他只要做出人的努力就可以了,繼續這樣沒用、天真、強大、無序,無序而又令人著迷。果戈理這樣就已經完全足夠了,他身為果戈理而存在就很好了。
在他的身邊,真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昏睡在潔白的軟枕之中,他漂亮的臉頰被小心地貼敷了白棉和繃帶,他的頭顱縫了針,被繃帶纏繞著散亂的碎發。果戈理俯下身去,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額頭落下蟬翼一般的親吻。
房門被緩慢推開了,披著白髮的男人向他們兩個投下毫無興趣的視線。
&ldo;什麼時候醒的?&rdo;
&ldo;……澀澤先生。&rdo;
&ldo;我問你是什麼時候醒的。&rdo;
&ldo;就在剛才。&rdo;
赤紅的雙眼輕動一瞬,澀澤瞥了眼昏睡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唇齒間似乎露出一聲不易察覺的&ldo;嘖&rdo;。
他將兩杯水連同玻璃水缸放在門口的椅上,沒有和果戈理講解他所處的正是他的宅邸,他沒有興趣和這位哨兵商談接下來的行動事宜,沒有詢問他目前傷勢如何,他似乎將果戈理當作一塊擺設處理。
澀澤龍彥的冷漠十分坦誠,既然陀思妥耶夫斯基還是沒醒,他轉身起腳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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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幸福假面(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