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平白失憶,動殺心是自然而然的。
他離開錦衣衛之前,數次偏激行事,意在觸怒皇帝或重臣,單純是因為看不慣皇帝越變越難堪的嘴臉、讓他殺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那時真活膩了。
皇帝卻不成全,說讓他找個宅子住下之後,京城就沒王永鋅這一號人物了,又委婉地點撥他要麼死於後來人之手,要麼自盡。
自盡?他偏不。
安安靜靜的日子也不錯。做錯的事太多,見過的錯事太多,對這塵世,他早已無話可說。
一晃數年過去,一件值得回想的事情都沒有。
他只是在等,等末日,或新帝登基。
這上下的情形,他預感到變天的日子不遠了。他,也該走了。
宅子裡有個很小的酒窖,這一晚,王永鋅破例取了一罈陳年竹葉青,命老僕人準備兩葷兩素一道湯,把酒菜擺在後面那個小的可憐的後園。
用飯之前,他在書房寫了一封信、找出兩張面額不小的銀票,一併封好之後,放在案頭,用鎮紙壓住。
信封上寫的是讓兩個老僕人親啟。
之後,他找出一個紅色的小瓶子,收入袖中,鎖上房門,去了後園,自斟自飲。
天氣很冷了,好在酒是越喝越暖。
兩個老僕人不時來看看他,他吩咐他們只管去歇下,記得明早收拾書房。
獨酌到第七杯,他餘光瞥見一道頎長身影出現在了月洞門。
人何時來的,他不知道,他轉頭凝住,看清楚那是個俊美至極的少年郎。
少年沒有殺氣,但不代表沒有殺機。
少年與他對視片刻,步履從容地走向他。
人到了近前,樣貌越發清晰,王永鋅確定了他的身份:蔣家後人,蔣雲初。
王永鋅起身尋來一把太師椅,放到自己對面,沉默著打個請的手勢。
蔣雲初落座,神色自若,不言不語地望著他。
那眼神漸漸成了一座山,壓得王永鋅透不過氣來。先前能被人完全忽略,再到這樣無言而迫人的鋒芒,他不知道少年是如何做到的。
終究是王永鋅先開口了:“有何貴幹?”
“送你一程。”蔣雲初說。
王永鋅又為自己斟滿一杯酒,“想到了。”
“那多好。”
王永鋅喝了一杯酒,問:“要我怎麼走?”
“你定。”
王永鋅頷首微笑,“多謝。”
“不必。”
王永鋅用手勢問蔣雲初喝不喝酒。
蔣雲初搖頭,“你走了我再喝。”
王永鋅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時候由衷地笑出來,“你早生二十年該多好。”
蔣雲初沒接話。
王永鋅問:“那位沒交代別的?”
“沒。”
“此事,我要感謝他。”今時的皇帝居然辦了件人事,指派這樣一個高手來索他的命。
蔣雲初牽了牽唇。
“你沒話問我?”王永鋅頓了頓,強調道,“蔣家沒話問我?”
“沒有。”
王永鋅訝然,“你是獨自來的,就算有人打下手,他們也起碼在半里地之外。”
蔣雲初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想說什麼?”
王永鋅想了想,笑著擺了擺手,“你懶得問,我便沒必要說。”
“的確是。”王永鋅之類的人,蔣雲初根本就沒注意過,因為連這種人都注意的話,十二樓的弟兄會忙得吐血。
王永鋅又斟滿一杯酒,從袖中取出小瓶子,晃了晃,“這個可行?”
蔣雲初無所謂,“隨你。”
王永鋅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