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下午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地面上,兩個頎長的影子,就快交疊在一起。
梁琇並沒留意到光影,她只顧放縱自己去捕捉舊日時光的片羽,良久,輕聲道,“我哥練過這首。”
“這是什麼曲子?”
“sleepy goon,《沉睡的潟湖》。”
“什麼湖?”
“潟湖……就是一種湖吧,我也解釋不好。”梁琇頓了頓,“看起來就好像……大海在它的沿岸長出來的一片小海。具體成因我哥解釋過給我聽,但現在回想不起來了。”
梁琇又思索了一下,“對了,你去過七里海嗎?”
秦定邦搖了搖頭,卻在期待著她又能從她那無窮無盡的學問百寶箱裡,翻出些什麼給他看。
“唉,有點遺憾。七里海就是這種湖,離北平不是很遠。我小時候和哥哥曾跟爸媽路過那邊。成群的鷗鷺啊,滿天飛,魚蝦很多,我們還在那邊的村子裡吃了老鄉打的魚。之後就再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魚了。”梁琇一想到那些肉質緊實的美味魚肉,嘆了口氣,又接著道,“那個七里海啊,就有點像……怎麼說呢,就像渤海往平津一帶的地界裡,長了個……小肉揪。”
梁琇不拘一格的比喻讓秦定邦忍俊不禁,“你要這麼說的話,我就知道那是什麼湖了。照你的說法,品清湖應該也是那種湖。”
“品清湖,哪幾個字?”
“品格的品,清澈的清,在廣東。”
“好雅緻的名字。”
“是,湖如其名。當年我在廣東跑生意,一度數次往返於汕頭、順德與上海之間,結交了很多朋友。水上人家棲湖而生,那湖的水好,魚肥蝦美,一網下去能撈一船。”
“是嗎?真好啊。”梁琇其實特別愛吃魚,但到上海她一共也沒吃上兩三回。她又不會做,出去吃又貴,不禁低頭看向手裡的小油紙包,裡面還有兩個驢打滾,一個豌豆黃,饞蟲又被勾了起來。
梁琇猶豫了一下,拿出一塊驢打滾遞給秦定邦,“你要不要吃?可好吃了。”
“你吃吧。”秦定邦笑著搖搖頭。
“那我吃了呀。”梁琇收回手,咬了一口這不知魂牽夢縈了多少次的北平小吃,甜甜糯糯的,真是小時候的味道。
秦定邦看著梁琇吃得美美的表情,接著道,“品清湖比西湖都大,只不過沒有西湖有名,晴天一眼望去,整個湖面全是靛藍色的,像古代山水畫上的顏料,很漂亮。大良就是我在那邊認識的。”
秦定邦少有地去形容什麼給一個人聽。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跟別人半個字都不會多說的經歷,他卻願意耐心地講給梁琇聽。
“大良?”梁琇第一次聽他提這個名字。
“對,大良是我的一個得力助手,有頭腦,水性好。跑船的事一般都是他經手,是我非常信得過的人。”秦定邦看著梁琇把手裡的小半個驢打滾都塞進嘴裡,好像還想吃的樣子,“再吃一個?”
“嗯……不吃了,已經吃很多了。”梁琇低頭開始把油紙細細地折起來。
就在她把紙的一角掖到摺好的縫隙裡,剛想說“包好了”的時候,電光火石一般,她腦子裡突然有什麼東西搭到了一起……她眉心皺了皺,慢慢抬起頭,試探似地問道,“那麼……大良,是廣東人嗎?”
“對,他是順德人。”
梁琇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乾瘦蠟黃的面容,她曾經說過“我們廣東人”。那位久未謀面的胡阿媽身上,總有點雲霧繚繞的感覺。
“為什麼問這個?”
“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也許,只有廣東人才知道答案。”
“大良暫時沒在上海,出去跑船去了,等他回來,我帶他見你。”秦定邦讓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