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就沒斷過。老傢伙告訴屈以申,藤原介,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正在上海的憲兵隊,希望兄弟二人多多照應。
屈以申並不想認這個弟弟,但架不住後來藤原介親自到了他公司,拿出生父的信拍到他桌上,張口便向他這個有的是錢的大商人要錢。至此,屈以申才被動地有了這麼個陰魂不散的要賬弟弟。
每當想起藤原介,屈以申對藤原次郎的恨便會更深。這個最最自私的小人不光攪和了他和阿媽在馬來亞的好日子,等到他們母子到了上海,他又把藤原介這隻惡鬼扔進了他本應平靜的生活。
他甚至會怨老天當初為何不讓這個無恥之徒斷子絕孫。他寧肯和那個冤孽都不曾來過這個世界,哪怕一起死了也行。
突然,床上的胡三妹有了點動靜。屈以申立刻睜開眼睛,只見她輕輕翻了一下身,本來是仰躺著的,但翻身之後,卻慢慢地蜷起身體,手習慣性地懟著腹部。雖然沒醒,但一看就知道疼得不輕。
屈以申起身走出屋子,輕輕帶上了門。而此時,他忍了許久的淚,也終於落了下來。
他是有錢,他風光,他說話管用,但除去這些,他是什麼呢?
在他內心深處,自己一直是一葉無根的浮萍。
只有阿媽身邊,才是他的岸,才是他的家。
現在,岸要塌了,家要沒了。
而他,也不知道要漂向何方了。
“我是個木偶,任人擺佈。”
“所以,我們對他的看法,也許從一開始就偏離了真實。”梁琇坐在桌邊,時斷時續地跟秦定邦分析她的猜想。
秦定邦聽著她逐漸還原出來的故事,也覺得這一切,實在是不可思議。
天有些熱,他拿起桌上放著的蒲扇,給梁琇慢慢扇起了風,“照你的分析,他真不是中國人?”
“不敢肯定,但我覺得這的確是一種可能。胡三妹曾在銀行跟我說,她是自梳女,我當時是沒聽懂的……你記得不,那年你帶我去碼頭見大良。大良根據我還原的大致發音,判斷那幾個字應該是‘自梳女’,他們順德一帶就有自梳女,這些女子是終生不嫁的。屈以申雖然叫胡三妹‘阿媽’,現在一想,兩個人看起來真是哪哪都不像。如果當真像那罵人話裡說的……長崎的唐行小姐,那很可能,屈以申,是被胡三妹收養的……日本棄兒,或者……遺孤。”
那些相互關聯的記憶,開始像火星一樣往外猛竄,梁琇越說眉頭皺得越深。秦定邦抬手抹了兩下她的眉心,卻還是撫不平。
“對了!”梁琇猛地抓住秦定邦的手掌,“屈以申,還接濟了一對母子!”
“母子?”
“嗯!”梁琇緩了緩,“你記不記得,我們在愛麥虞限路給方太太買燉藥的罐子那次,和屈以申在一起的那對母子?”
秦定邦有印象,當時屈以申向梁琇獻殷勤,讓他不悅了有一陣。那時他只以為他們是一家三口,“接濟?那不是他的妻兒?”
“不是呢!胡阿媽請我喝咖啡時說,那女的是紅倌人,是個妓女。那孩子,也不是屈以申的。”
梁琇盯著秦定邦慢慢眨了兩下眼,隨後眉頭終於高高地抬起,突然恍然大悟一般,“你說,他已經有了甘棠那樣的如花美眷,為什麼還要幫著一個姿容一般的妓女養兒子?是不是……是不是那對母子,讓他想起了他自己的小時候?”
梁琇被自己的話給驚得一激靈,頓了頓才道,“他親媽也是妓女,他也是妓女的兒子……他現在讓那對母子好過一點,是不是,在他心裡,他童年裡艱難的媽媽和他,受的苦難好像就能少一點?他是在……是在在尋找對童年傷痛的……內心補償!”
此時,秦定邦也被點醒了。
要是這個說法成立,好多屈以申身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