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鳶忽想起父親曾說,褚昉少有才名,任俠好義。
他並不像她之前所認知的那般,只有霸道嚴肅,規矩刻板,他放肆起來的時候縱情縱性,說笑起來的時候也不失風趣,和這些草莽勇士在一起更能打成一片,沒有自恃身份教養而格格不入。
陸鳶一眨不眨地看著褚昉,眉目之間染上了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讚許之色。
她看著自己的夫君,眼中光彩熠熠,明亮照人。這樣的眼神落在旁人眼裡,便是毫不掩飾的欽慕了。
不消一日,人人都知褚夫人對褚將軍欽慕著迷,難以自拔。
謠言不知所起,但一發不可收拾,連褚昉都信了。
夜中,躺在簡陋的茅草屋裡,臨時搭建起來的木板床吱吱呀呀,聽上去一點兒都不牢靠。
陸鳶被褚昉攏在懷裡,不敢太大動作,生怕這吱吱呀呀的聲音讓人誤會他們在做什麼。
「過幾日,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日子。」
他已經向聖上遞了信,應該快有回信了。
「去奪回長安麼?」陸鳶的話帶著溫度打在他微微敞開的胸膛。
「是,奪回我們的家,奪回你的鋪子。」
「那,一切小心。」陸鳶說道。這是他該做的事。
「其實我想問你,你動用本該禁毀的私錢,還私自募兵,聖上會不會秋後算帳,又治你的罪?」
有了之前被聖上鳥盡弓藏的教訓,陸鳶擔心褚昉這次仍是出力不討好。
「擔心我了?」褚昉的胸膛輕輕顫了下,音色難掩愉悅。
沒有聽到陸鳶回應,褚昉解釋道:「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若都怕擔責而縮手縮腳,毫無作為,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家人流離失所?」
「聖上要治我的罪,也得先把長安收回來再說,所以我暫時是安全的,你且寬心。」
陸鳶嗯了聲,心下慰然。
他雖是這樣說,但陸鳶知道他明明有更穩妥的辦法,他完全可以從揚州前往蜀地,得了聖上授命之後再募兵北上,多線並進,退土蕃,收復長安。
可他怕來不及,甘冒被朝官詬病、被聖上責難的風險,自作主張募兵北來,為的就是儘快尋到他們,護下他們。
在他心裡,規矩和前程遠不及家人重要,這份果敢無畏實在難能可貴。
「照卿。」陸鳶忽然輕聲喚了句。
褚昉身子一僵,疑心自己聽錯了。
她以前偶爾會喚他「褚照卿」,但都是帶著氣性的嗔語,也喚過「夫君」,大部分時候都是有求於他,不曾像今日輕語單喚他的字。
褚昉不作聲,裝作沒聽到,想聽她再喊一聲。
陸鳶卻沒再喊,只是略帶愧色的說:「很辛苦吧?」
他如此真誠、如此全心全意地對待她,她給他的回饋卻少得可憐。
就像他給她的信,總是動輒四五頁紙,回回說的趣事新奇不重樣,而她的回信,最多不超一頁紙,還千篇一律,都是例行公事匯報家中近況,至多在信尾添上兩句不輕不重的可心話。
可他從未抱怨過,來信仍是滿滿的誠意和用心。
若是她,莫說長此以往了,兩封信都堅持不下去吧。
他的心志,不可謂不堅。
陸鳶想了這麼多,褚昉只聽出妻子心疼他了。
他本想安慰妻子,說句「不辛苦」,心念一轉,咳了聲,說:「是很辛苦。」
秋日的夜沉靜如水,陋室之內一片寂寂。
褚昉沒能等來妻子出言安慰,一時有些後悔。他不喜把自己的難處說與人聽的,方才也不知怎麼了,嘴巴拐個彎兒就說出了那話。
其實沒什麼辛苦的,比這辛苦百倍的事他都扛過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