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人生地不熟,且隨時面臨掉馬危機的地方突然被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是什麼體驗?
但凡諸葛亮不是因為之前在想事情腳步過慢,他現在的第一反應都應該是佯裝自己並未聽到這個聲音,繼續往前走去,若是能甩掉後方的人最好。
可偏偏他不能。
他回頭朝著郭嘉看了一眼,為前來尋他之人被喬琰刻在軒轅閣上而無聲鬆了一口氣。
“不知郭兗州有何事尋我?”
郭嘉的目光有一瞬落在了諸葛亮想要加速的腳步上,越發確信自己沒有做出一個錯誤的判斷,他回道:“正好有一二事想向孔明請教,可否上樓一敘?”
酒樓的公座上郭嘉的位置還未被撤去,現在又轉入了包間之中。
諸葛亮懷著警戒之心剛剛落座,便聽到郭嘉開門見山地說道:“不知——孔明對於劉公玄德是如何看的?”
諸葛亮眼神微變。
好一個問題!
這看起來不是個直接報出自己來歷的話題,起碼……如果他不是一位意外來客的話,這至多不過是個閒談之言而已,以郭嘉的本事,起碼有一百種方式在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將話題拐回到正軌上。
可這卻是一個用來跟有著同樣情況的諸葛亮認親最好的問題。
這個世界對諸葛亮來說真切地詮釋了何為悲喜交加。
對他來說的時間線上,自建安十二年劉備將他從隆中請出山後,便於建安十三年平定荊南四郡之後將他委任為軍事中郎將,治理郡縣,籌措軍資,而後便是長達數年的入蜀大業。
建安十九年,劉備正式入主益州,諸葛亮鎮守成都為劉備提供發兵之用,便如在這建安二十三年的漢中之戰一般,劉備親自北上陽平關與夏侯淵對峙,諸葛亮則坐鎮後方。
然而也正是在這個和曹操來到此地前相同的時間點上,諸葛亮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個世界的諸葛孔明身上。
對他來說簡直像是個噩耗的是,在這個沒有曹劉孫三分天下的世界裡,劉備早在元昭元年這個年號出現之前,就已經因為和王允共謀軟禁劉虞、行刺喬琰而被判了處死。
距離此時已經有十一年半的時間了!
對於已將劉備奉為明主,並以興復漢室為己任的諸葛亮來說,這個訊息才當真是一道晴天霹靂。
可當他將府中的尚書省文書和地圖逐一翻閱過去,並在這洛陽街頭自衣食住行和民眾面容上看出這盛世氣象的那一刻,他卻無法輕易再對當年的宮變做出貿然的評價。
科舉取士和廣開民智的種種舉措,在這洛陽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也顯然並未只是侷限在洛陽地界上,而是一種鋪開在天下各州大地上的捕撈賢才之網。
三省六部的高效運轉和近乎可怕的田地畝產,讓他在翻閱自己留下的各種文書手札之時都要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新作物隨著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跨洋航行被帶回,在這片中
原大地上被消化、利用,也衍生出了更多的可能性。
在他登上那軒轅閣的最高層,眼見那冒著生命危險翻越雪嶺、遠渡重洋的場景被記載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之上的時候,更有一種絕不輸於漢室向心力的民心,以一種最為直白的方式呈現在他的面前。
而在這個世界,他的朋友——崔州平、徐元直、龐士元等人全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發光發熱,就連他的夫人黃月英都因在機械制物上的天分而被陛下看重,在馬鈞轉入科學院後成功接任工部尚書的位置,以等同於昔日九卿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並因棉布紡織機的一道道改良,而被那些因棉布棉衣而得活的人尊重敬仰。
漢室在這個時代是否還存在,真的是什麼需要被人給繼續關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