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在貓冬,去鎮上趕集的人極少,野外沒有人煙,雪地裡只有淺淺的鳥爪印,一直到進了鎮,才有熱鬧的人聲。繞過街巷出了鎮,又是人煙罕至,但通往縣裡的官道上有了車輪印。
難得走出老鎮,楊老漢不樂意坐在黑洞洞的馬車裡,他跟女婿說想坐車轅上看看。
“路上都是雪,也沒什麼好看的。算了,你要是覺得冷再坐進去。”程石往一邊挪挪,把懷裡的水囊遞給老丈人捂手,“早知道該給你帶件披風的。”
老漢要強還嘴硬,說不冷,袖著手縮著脖看了會兒,被凍得說沒什麼好看的,跟村裡一樣,抖著肩又進了馬車蓋上被子。
“該。”楊母罵他淨添亂。
楊老漢指了指車門,要她小點聲,他在女婿面前要面子。沒過一會兒又壓低了聲音說掙錢難,大冷的天,趕牛車的沒個遮擋,冷風能把人吹透。
趕牛車的確實冷,穿著大棉襖捂著臉蒙子,縮著脖只差縮成一坨,還是越來越冷,腿腳都沒了感覺,沒多大一會兒就熬不住了,跳下車下地走路,動一動還暖和些。
腳程慢,路上也沒歇,到了風林鎮還是過了晌,程石找了家食鋪,讓人煮一鍋羊湯再烙些個大餅。等食的功夫,村裡的人把蓋著肉的稻草卷一捆下來餵牛。
“我聽到了,程石讓店家煮羊湯。”牛吃上乾草,村裡人聚在一堆說話,耳尖的搓著臉壓低了聲音說:“他孃的,這天冷是冷,但又能拿錢還能吃肉,這好事要是天天有,晚上在外過夜我也肯。”
“羊肉湯?我還是前年吃過一回,味兒大。”帶著狗皮帽子的男人嘴唇被風吹得乾裂,一笑就裂出血,他舔了一口呸掉,“喝一口羶三天,得勁。”
“都進鋪子裡暖和暖和,站外面做什麼?”程石大步出來,他剛吃完,招手說:“湯已經煮好了,都進去喝兩碗暖暖身子,吃完我們趕緊趕路,要趕在天黑關城門前進城。”
他加了錢,羊肉湯料實肉多量大,兩碗肉湯一個大餅,凍了半天臉都凍烏青的男人們吃得滿足,下午趕路也加快了速度,冷了就用稻草堆身上咬牙忍著,總算趕在落城門前穿過厚實的城牆。
“這就是縣城啊!可真大,地上還沒雪……”不等話落,就遭了一記打量,待看到他身上沾的稻草渣和半腿雪的褲子,周遭的行人匆匆躲遠。
這些第一次出遠門的鄉下人頓時消了聲,像是淹了窩的老鼠,塌腰縮肩,儘可能躲著人走。
這個時候鋪子已經關了門,程石先回去找他大舅,看到他娘讓她準備飯菜和房間,“你親家母跟親家公來了,待會兒就到,你差人把樹根叫到家裡來。”
冬天天黑的早,家裡已經做好了飯,姜霸王聞言讓廚下重新煮飯,想著十來個陌生男人住家裡不太好,差使老僕去客棧訂房。
連夜把燻肉收進庫房,程石看到家裡的僕人過來,說了幾句話轉頭領著又冷又餓的十幾個男人去客棧,牛車也拉過去。
“我娘是個寡婦,不好請你們住進我家,所以在客棧定了房,飯食也準備好了,叔伯們可別見怪。”
“不怪不怪,要不是託你的福,我們還不知道客棧門朝哪邊開。”得知要住進客棧,他們反而鬆了口氣,穿得邋里邋遢的,住進豪商家裡反倒拘束。
“這是我家老僕,他會在這邊照應著,有事就找他。”送到客棧外面,程石止了步,“今天辛苦你們了,好好吃頓飯再睡一覺,明天若是不走,你們就在城裡逛逛。”
“你回去忙你的,丈人丈母孃頭一次去你家,你趕緊回去伺候著。”說話的是姓楊的,大包大攬道:“這邊我會招呼著,你別操心。”
程石衝他感激一笑,轉身大步回去,街上幾乎沒了人,空蕩的街道飄蕩著絲竹管絃聲。
打更人提著紙皮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