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雨先鑽出來,小小紅色上衣,大傘裙,天然鬈髮在額前與鬢腳糾纏不清,好不容易把它們捉在一起,用粗橡筋在腦後紮成一條馬尾巴,那把頭髮似野葛藤般垂在背後,像有獨立生命。
她右手拉著一個精壯小夥子的手,左手抱著半邊西瓜,與男朋友雙雙進屋內坐下。
邱雨拿一把刀來,切開一桌子西瓜,邱晴趁它們還冰凍,一口氣吃了幾塊,才不好意思地說:「傑哥,你也來。」
那小夥子抱著手笑。
邱雨在一邊說,「麥裕傑,請問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小妹笑?」
麥裕傑站起來找風扇開關,今夜熱得很。
邱晴說:「而且靜得不得了。」
麥裕傑說:「『新華聲』的人在光明街開談判,還能有聲音嗎?」
邱雨的面孔有點油汪汪,扭開風扇,站在它面前吹。風把邱晴的課本刷刷刷一頁頁翻開,麥裕傑走過去假意檢視,「咦,這些字我都不認識。」
邱雨轉過頭來笑說,「小妹好學問。」
麥裕傑說,「我走了。」
邱雨追上去,伸出手臂,繞住他的腰,上身往後仰,拗著細細的腰,那把長發懸空地垂下來。
她在他身畔輕輕說兩句話。
麥裕傑有片刻猶豫。
邱雨嬌嗔地騰出手來給他一記耳光,雖是玩耍,也「啪」地一聲。
麥裕傑捉住她的手,自褲袋取出一包香菸交給她。
邱雨得意洋洋地接過,開門讓他離去。
邱晴佯裝看不見那一幕,以西瓜皮擦著臉,那陣清香涼意使她暢快。
邱雨問:「母親沒有事吧?」
「沒有更好,也沒有更壞。」
邱雨吸一口氣,自腰間掏出一疊鈔票,以無限憐惜、小心翼翼的手勢將它逐張攤開來撫平。
鈔票既殘又舊,十分汙穢,邱雨又把它們卷好塞在妹妹手中。
邱晴握著鈔票半晌,手心微微顫動,多年來她都不能習慣,太知道它們的來源了,永遠不能處之泰然地接過收下。
她低垂雙眼。
邱雨取出一支適才自麥裕傑處討來的香菸,點著了,深深吸一口氣,本來就盈盈一握的腰顯得更細,高聳的胸脯更加凸出。
半晌她才籲出煙來。
「煩惱嗎?」她格格地笑,「你也來吸一口,快樂賽神仙。」
邱晴輕輕撥開她的手。
邱雨看到妹妹大眼睛裡露著深深的悲哀,一時心軟,伸出手指,捻熄香菸。
她進房去看母親。
邱晴趁機抓起那包香菸撕碎了就往街下扔去。
半晌邱雨出來,一邊嘆氣一邊說:「你說得對,仍是老樣子,一直喃喃道:「說下雨那日生的孩子叫邱雨,晴天生的孩了叫邱晴。」她坐下來,忽然發覺煙包不見了,頓時發怒,跳起來揪住妹妹的頭髮,「又是你搗鬼,拿出來!」
邱晴忍著痛,只是不出聲,姐姐把她的頭推到牆上去撞,一下又一下。
手累了才放開,眼睛如要噴出火來,「叫你不要干涉我,討厭。」
把妹妹推在地上,開門走了。
邱睛忍著痛,並沒有即時爬起來,她只趴在那裡把跌散地上的鈔票逐張撿拾起來。
鼻尖滴血,額角瘀腫,邱晴默默無言,洗把臉,熄了燈,睡覺。
她聽到隔壁朱家養在簷篷上的鴿子一陣騷動,一定是那隻大玳貓又來覓食。
邱晴睜著眼睛,手放在胸上,看著天花板,忽然起風了,電線不住晃動,燈泡搖來搖去,有催眠作用,到底年輕,邱晴的心事不及眼皮重,她睡著了。
第二天要考英文。
她出門適逢朱家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