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可記得幼時的事?」
「記得,在後臺幕隙中偷窺母親用羽扇遮掩住裸體跳舞,你的運氣比我好,你懂事的時候母親已經半退休,我則不同,我自三歲開始就知道她是脫衣舞娘。」邱雨的語氣怨憤。
邱晴不響。
「你能不能想像,臺下那些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統統為看她的肉而來。」說著邱雨轟然笑起來,她笑得擠出眼淚來,不住用手指劃掉淚水。
停了一會兒她說:「後來藍應標出現,他肯照顧她,她便安分守己坐家裡侍侯他,開頭待我們多闊綽,後來不行了,不是沒有錢,而是錢不能見光,不敢提出來用。」
邱晴也記得那段日子。
「以至這層公寓,當年要用你的名字登記,便宜你了小妹。」語氣逐漸蒼涼。
邱晴絞一把熱手巾給姐姐擦臉。
「母親一向比較喜歡你。」
「不,」邱晴說「她總等你回來吃飯。」
「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在我們這裡,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邱雨側著臉看牢妹妹,「你的書還要念下去?」
邱晴過去握住姐姐的手,「請你繼續支援我。」
「有什麼好讀,你不如出來跟我做。」
「不!我決不!」邱晴驚駭地退後一步。
「神經病,看你那樣子,惡形惡狀,」邱雨直罵,「你別以為你肯做就做得起來。」
「我還有一年多就畢業了。」
「對,」邱雨點點頭,「自書院出來,拿千元八百在洋行裡做練習生,聽電話斟茶管影印機,好讓姐姐一輩子支援你。」
邱晴淒涼的微笑,「但是沒有那些眼睛。」
邱雨一怔。
「洋行裡沒有那些亮晶晶貪婪的眼睛。」
邱雨這才聽懂,「呸」的一聲,「你真的天真,有人就有眼睛。」
「你還沒有答應我。」
「你真會討價,尚餘一年多是嗎?」
邱晴感激地摟住姐姐,她姐姐說:「將來你要是嫌我,我把你的頭擰下來當球賜。」
半夜,房間似傳來呻吟之聲,邱晴醒過來,並沒有進房去檢視。
他們不會回來的。
邱晴轉一個身,睡著了。
現在她單獨住在這裡,姐姐有時回來,有時不。
留夜的時候躺在母親以前的床上,咳嗽,轉身,完全同母親一模一樣。
一次朱外婆進來,怔怔地問:「小芸,是你回來了?」
那只是失意的邱雨,得意的時候,她從不歸家。
留下邱晴一個人,慢慢翻閱母親的剪貼簿,度過長夜。
朱外婆看見了便說:「外頭世界不一樣了,你一點都不管,有頭面的人已紛紛搬走。」
邱晴笑笑,「過一陣子雨過天晴,還不又搬回來。」
「這次聽說政府是認真的。」
「城寨更認真,我查過書,公元一八四三年它就在這裡了。」
「這裡還有什麼,你說給我聽。」
「最後人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同你。」
朱外婆笑,「不,只剩下我老太婆一個人。」
夜深,風嗚嗚地響,西城樓附近空曠地帶,特別招風,朱外婆一個人緩緩走到天后廟去,她根本不需要新裝置的街燈照明,這條九曲十二彎的路她已走了半個世紀,再隱蔽也難不倒她。
半夜有人咚咚咚敲門,邱晴驚醒。
她挽一挽頭髮,起身靠緊木門,低聲問:「誰?」
「麥裕傑。」
邱晴連忙開啟門,麥裕傑伸手進來,把一隻包裹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