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在我那間小小的亭子間聊天,母親弄了酒釀湯糰給我們吃。
梅生說:「這糰子,我們家三四個女傭人,沒有一個做得好,怎麼能跟伯母的手勢比!」
我瞪他一眼,「你少拍馬屁!」
梅生笑了,忽然問:「聽說你收集貝殼,有沒有這事?」
他問起了,我不必瞞,我有點驕傲,「是的。」我答。
「從那-得來的呢?」梅生問。
「到店-去買。」我說:「那來源是極困難的,又貴,早曉得,還不如集郵。」
「都放在哪-?」梅生問:「給我瞧瞧。」
「你瞧管瞧,」我對他說:「可不準粗手粗腳的亂碰。」
他有點不耐煩,笑著道:「得了,把寶貝拿出來吧。」
我開啟那隻抽屜,展示了那幾十隻辛苦得來的貝殼。
誰知梅生一看之下,轟然大笑,便彎下了腰。
我急了,「喂,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有什麼好笑的?」
「唉呀我的天!」梅生笑得幾乎連眼淚都掉了來,「這叫做收集嗎?恐怕到海灘去一次,揀回來的比你這些還多一點。」
我連忙板下了臉,「三世祖!你說話當心點!」
「別這樣,阿傑,你聽我說,我那爺爺,就是集貝殼的,我進過他書房,見過他那些東西,阿傑,真是密密麻麻,放滿了幾隻大櫃,那才精采呢!」
我問:「真的?」
我有點不大置信,因為從來沒聽梅生講起過。.
「那有什麼稀奇?」梅生一副不在乎的說:「我爸說我爺爺老了,真是有毛病,整天躲在那書房-,對著一大堆貝殼,你想想,這不是瘋了?貝殼!那算是什麼呢?」
但我已經聽得呆了。
我問:「你說有整整幾個大櫃子?」「有!而且都是直接問洋人買回來的,好貴一個!我爸說他如果有那個錢,必然多討幾個小老婆的,想想,放著世界上這麼多好的東西,爺爺花鈔票買幾個螺!」
我跺足道:「三世租!你與你爸爸是天字第一號俗物!」
梅生並沒有生氣,他反而笑了,「你那口氣,倒跟我爺爺一樣,這樣吧,你去拍拍他馬屁,說不定他死了之後,就把那幾櫃子東西給了你呢。」
我瞪起了眼,「你怎麼青天白日亂咒你爺爺?」
梅生撇撇嘴說:「他有心臟病,又不是我咒的,醫生都說很危險,爸爸、叔叔他們,還天天盼他死呢。」
我楞了半晌。
嘩,我想,整櫃子整櫃子的各種貝殼,能夠讓我瞧上一瞧,就好了——不過慢著!我還是不相信梅生,得問清楚才行。也許他噱我呢?他本是個滑頭。
「這樣子,梅生,你說你進過你爺爺的書房?」
「當然。」他笑道。
「你把那些貝殼都看清楚了?」我問。「也不太清楚啦,反正有印象。」
「那麼我問你,有一種貝殼,那樣子像鴨蛋,金黃色的,閃亮晶瑩,你爺爺有沒有?」
「有!怎麼沒有!」梅生笑,「年前才弄回來的,爸暗暗的嘀咕了半天呢,所以我記得,背面是白色的對不對?叫作什麼黃金,黃金?爸說老頭子的錢就捨得他自己
花!」
「黃金寶貝。」我嘆了一口氣。
「對了對了!」梅生嚷:「噯,你倒是有研究。」
看樣子不錯了,梅生沒撒謊。那黃金寶貝,也算是上品了,他爺爺有,那些其他的,更是不用說了。
「餵!阿傑,我們別老說這些好不好?」梅生忽然抗議。
「你呀,梅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就天天坐在你爺爺的書房裡,光看那些貝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