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女孩子到她那種年紀,最愛掩住半邊嘴巴笑,但她不是,她習慣先皺一皺眉頭,然後問成年人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
幸虧我才華蓋世,才應付得了。親
像:「你認為結婚好還是獨身好?」
答案:「待你長大時,也許物件由社會配給,不必想太多。」
又如:「你介意女人比你能幹嗎?」
「不介意,如果一切開銷由女性負擔。」
「男人將來會不會生孩子?」
「有可能,不過孩子要跟父姓。」
很貧嘴的樣子,不過一個成年男人總得保護他自己。不能在二十分鐘車程中輸給小女孩。
終於輪到我發問:「在家中你也這樣同父母交談?」
「別講笑,我很少見得到母親,而父親時常說:『不要問不要問,過十年二十年你就會明白。』」
這倒也是辦法,為什麼我沒有想到。
施峰說:「只有施峻與我談話。」
「她太小了。」
「可不是。」聲音中帶許多惆悵。
那裝模作樣的表面下是無限寂寥。
「你到家了。」
我特地下車,繞圈子到她那邊,替她開啟車門。
她很矜持地說:「謝謝你。」到底還是女孩子。
「是我的榮幸。」
「再見。」
我告訴老哥:「仍沒見到師姐,反正海洋生物幫不了我,沒有遺憾。」
「聽這個:華南海洋學院設有水產系、海洋生物系、海洋地質、海洋工程、海洋物理、海洋氣象等十個系,十八個專業,其中正副教授接近一百人。」
「哪裡找來的資料?」
「由此可見競爭相當激烈,必須要做許多額外作業,才能夠站穩陣腳。」
我緊張起來,「文學院呢?」
「放心,低層職員開頭是不會感到壓力的。」大哥笑。
我白他一眼,「總得由第一步起呀。」
他仍是笑。「所以你師姐之忙,並非做作,乃係實情。」
我說,「她沒有把師弟放在心中。」
「幾時開學?」
「下月初。」
「悠長的暑假,教書就得這個好處。你可記得,那時母親最怕我倆放暑假,那一段時間,家裡永遠收拾不好,亂成一片。」
我默默回憶。
是的,不知為什麼,十多歲男孩子身上永遠一股臭汗味,半酸半悶,母親說,一開啟大門,客廳便傳出這股味道,有親切感,她知道她是到家了。
我喜愛孩子,因為母親喜愛我們。如今她在天堂,可想空氣清新,沒有異味。
母親愛我們,並不單挑我們可愛聽話的時候,就算兩兄弟無理取鬧,張嘴大哭,她也笑眯眯,「啊,大牙蛀得很厲害了」,她會趁機觀察我們嘴巴里的秘密,或是「弟弟哭時面孔皺起來似只蟹,而且眼淚多得似噴水。」
我們的童年是沒有遺憾的。
大哥問:「想往事?」
「是,幸虧我兩人出落得玉樹臨風,沒有辜負老媽栽培。」
「對對對,」大哥取笑我,「兼夾雄才偉略,貌似潘安,你別弄假成真,真相信才好。」
弟兄兩人大笑。
過沒幾日,師母召我——
國香有一份報告,趕時間要寄到英國去,你是念文學的,她希望你撥冗替她看看措詞文法是否適當,美國人不講究這些,但英國人很挑剔。怎麼樣,要不要賺些外快?
去取了報告一看,才知道有四百多頁。
以前替工學院的同學做過類似的潤飾功夫,他們用的專門名詞多,已經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