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到二十下,祖斐看見頭頂圓燈轉動,不省人事。
甦醒過來,口渴得要命,喉頭有如火燒,又覺胸口梗塞,說不出話。
只聽見醫生問:「她醒來沒有?」
祖斐閉著眼點點頭。
醫生的聲音傳過來:「你安全了,好好休息。」
祖斐沒想到這一夜是最難挨的一夜,麻醉藥藥性已過,傷口劇痛,全身神經似要繃斷。
她落下淚來,低聲呼叫:主啊你接我回去,我實在抵受不住痛苦。
看護聞聲進來,給她服藥。
祖斐心灰意冷,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並沒有期望鄭博文會來探望她,但至少志新應該出現。
那日他幾乎沒咬著牙齒,拳擊胸膛,應承抽空陪伴方祖斐。
轉眼就忘了。
這便是應允與承諾。
再過一天,能夠起床的時候,祖斐也就原諒了他們。
周國瑾率領一班同事叫花店送上大籃鮮花,沈培另贈一盆小小仙人掌。
但祖斐渴望見到他們說說話散散心。
實在無聊,祖斐緩步偷偷走到三樓育嬰房去參觀。
簾子一拉開,隔著大玻璃,一式排著二十來三十張小床,躺著一個個小毛頭,一點點大的五官,眼睛全部緊閉,有些張大嘴巴在痛哭,有些熟睡,有些蠕動,就這樣來到世界上,從此做好做歹都要活下去。
心滿意足的父母沒有想得這麼深這麼遠,產婦由親人摻扶著,面露微笑,指指點點,辨認孩兒。
開始的時候都差不多,祖斐想,科學家藝術家政治家,士農工商,全部躺在搖籃裡。
一張張小小面孔使祖斐內心有種融解的感覺,站得有點累,她靠在牆上休息。
「我扶你回房間吧。」
祖斐一抬頭,不由得驚喜交集:「靳先生!」
啊,倒是他來了。
祖斐立即緊緊閉上嘴,那三個字已經洩露太多機密。
靳懷剛雙手插在褲袋中,精靈的雙目充滿藏不住的笑意。
祖斐放心了,原來他也不擅隱瞞心事。
「看那些嬰兒。」他說。
「可不是!」
「你累了,護士找你呢。」
祖斐點點頭,靳懷剛扶著她慢慢走上樓梯,正如上次一般,他有點困惑,希望有機會看到祖斐健步如飛。
進入病房,祖斐看到一棵植物,綠色箭狀葉子,小小花朵如一支支白色吊鐘,她即時認出這是俗稱谷中百合的鈴蘭。
「你帶來的?」
靳懷剛點點頭。
祖斐探鼻子過去,一陣清香。
就這麼一點點意外之喜,已令她渾忘過去幾日的痛苦。
祖斐說:「五月份是法國人互贈鈴蘭的日子。」
靳懷剛答:「難得你喜歡。」
祖斐轉過頭來看著他。這樣細心溫柔,又不著點痕跡,不落一點俗套,沒有一點企圖,她這一輩子見過那麼多異性,沒有一個做得到。
慢著,別太武斷了,祖斐定定神。
「你是那位請我喝酒的靳先生吧?」她急於要弄明白。
他笑。
是他了。
「沈培告訴你我在醫院?」
「沈培?」他一點概念都沒有,「我不認識沈培。」
沈培顯然忘了整件事。
祖斐奇問:「那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裡?」
「我關心你的膝蓋,打電話到貴公司,他們告訴我,你來這裡動手術。」
「你知道我工作地點?」祖斐不記得與他說起過。
他微笑。
祖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