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虛弱的說:「我……天天夢見你母親。」
我點點頭。我能說什麼呢?
他又給我一隻小信封,裡面重甸甸不知是什麼東西,「去,去中西銀行,這是鎖匙——去。」他咳嗽。
我收下鎖匙。
「叫馬大來見我。」他懇求。
我說:「你好好休養,不礙的,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出來陪你。」
「不要恨我。」
我恨他?我並不恨他,若有恨,殷瑟瑟與她母親才應當恨我們,好好的一頭家,為了一個戲子,弄得支離破碎,名存實亡。
而我們的生母是慘痛的勝利者,她固然什麼也沒得到,那也沒有留下什麼給殷氏母女。
「你去吧,」老人握著我的手,「不必再來。」
我反而悲慟,「我明天再來。」
他閉上眼。
我站起來,護士推門進房。
我問醫生:「他到底怎麼樣?」
醫生說:「拖無可拖。他又不肯迸醫院。」
「進醫院的話機會是否又好一些?」
「自然,至少可以增強護理。」
「我試圖說服他。」我說。
我蹲到老人身邊。
他搖搖頭,像是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想一想,施出我的殺手銅。
「爹,」我說,「我要你進院。」
他聽到我叫他爹,非常震動,混身顫抖。
「爹,你入院療養,我帶馬大來探你,我保證一定把馬大帶到。」
他激動至眼角潤濕,叫醫生過去。
殷若琴在醫生耳畔說幾句話,醫生微笑點頭,隨即吩咐護士:「叫救護車,殷先生準備入院。」
我寬慰地出房。
我逕自走出殷宅,殷永亨追上來。
「殷小姐。」他叫我。
我溫和的說:「我姓裘。」
「哈拿,」他伸出手,「謝謝你。」
我只好與他握手。看樣子,他很關心殷若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我對他的印象改觀。
梅令俠追出來,如臨大敵般盯著殷永亨,殷永亨這一回子卻後退一步。
他說:「哈拿,你答應的事要做到。」
我說:「你放心,一定。」殷永亨轉頭離去。
梅令俠酸溜溜的問:「舅舅對你說些什麼?他又對你說些什麼?」
「送我一程如何?」我問他。
梅令俠在殷家一點地位也沒有,他就是個吃閒飯不相干的人,所以他在這數天內討好我。
而我,我是新貴,因為殷若琴單聽我的話。
出城的時候梅令俠對我旁敲側擊,使我竊笑,同時也很不耐煩。
終於我說了句令他很傷心的話:「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呢?反正沒你份兒。」
他很震驚,第一次發覺我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純潔」,那麼容易應付,那麼容易上鉤,他沉默。我恨他將我估價過低,世上需要全神貫注敷衍的女人,不止殷瑟瑟,他現在知道了,井底蛙!
拆開那個小包,裡面原來是一條鎖匙,是銀行保險箱的鎖匙罷,我可以確實。
我給媽媽看。
媽媽正在與老胡師傅對曲辭,她彈彈香菸灰,「你就去看看是什麼,他給你的東西,名正言順的拿,你是他的親生兒。」
老胡把胡琴拉了幾下,蒼涼與美麗的回憶薄薄如一股清泉般流出來。
母親唱:「……她如落花無主隨風舞,飛絮飄零淚數行……」
她不肯不唱,否則老胡師傅不能名正言順的在這裡拿零用,母親就是這點好。
我去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