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往事,梁如琢總是沒來由煩躁,回過神卻已經下了車,攏著腿把瑟縮發抖的少年抱在懷裡。
他都快凍透了,睫毛上結著一層薄霜,眼神木訥遲鈍,身體細弱蒼白,如同一具玻璃鑿的娃娃,不哭不鬧地被拋棄在地上。
深夜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容易做些白天做不出來的衝動事,帶走文羚也不過一念之差,真正抱上了車還是覺得有點麻煩。
梁如琢讓司機把溫度調高一些,把雙手覆在文羚的臉上,發現臉頰和額頭已經發起燙來。
他讓司機先去醫院,司機多嘴,提醒了一句:“您要是把人帶走了,照您兄長的脾氣肯定要跟您過不去的。”
“先走吧。”
既然都抱上來了,也沒道理再扔下去。
文羚凍僵的手指尖恢復了一點觸覺,輕抓在梁如琢的襯衣上,本能地往他懷裡鑽了鑽,汲取著胸膛滲透出來的熱氣。
脊背上忽然搭了一雙溫熱的手,緩慢地像哄小孩一樣拍著他。
這是梁如琢下意識的動作,因為懷裡的少年一直在發抖,還不停往暖和的地方鑽,太像一個需要哄慰的小孩子。
他不知道他拍的那個地方,衣服底下正好是梁在野用菸灰缸砸出來的淤青,他拍一下,文羚就痛一下,但一直忍著不作聲。
被抱起來的時候文羚努力想看清楚他的樣子,無奈眼睛凍得不聽使喚,用力眨了眨,霜花掉進眼睛裡,化成一層淚膜。
太久沒有人肯這樣溫柔地哄慰他了,抱著他的男人像在保護一隻撿來的小羊。
不過是被抱了一下,他就開始幻想著自己被帶回一個溫暖的家。
文羚索性忘了疼,小心翼翼地悄悄睜眼打量他。月光下,梁如琢的眼睛深邃如同潭水,裡面浸著一彎月牙兒。
他耳側有道淺淺的疤。
文羚愣了一下,立刻把眼瞼垂了下去,攥著梁如琢衣領的手悄悄鬆開握成拳,把攥出來的褶皺抹平,不敢心安理得地窩在他懷裡,恐怕自己這塊鞋底泥玷汙了水中月。
他放輕了呼吸,不敢說話,也不敢動,讓自己像個撿回來的破爛一樣不起眼,又怕像破爛一樣被丟出窗外。
梁如琢感覺到懷裡人惶恐的心跳,於是收緊手臂輕輕拍了拍。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他的臉,初次離得這麼近觀察這個少年,他睫毛顫動時就像在故意撩撥著什麼東西,讓人覺得有點癢。
“梁在野常與我過不去,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不知是和司機隨口的調侃,還是說給文羚聽的安慰,梁如琢輕拍他脊背的手仍沒有停,用動作讓他放心。
他把高燒的文羚送到了醫院,給梁在野去電話要他來接人:“有個孩子差點凍死在老宅門口,你過來看看認不認識。”
梁如琢俯身摸了摸文羚滾燙的臉,輕微浮著病態的臉卻顯得特別乾淨柔軟。
他盯著看了有一會兒,指腹輕輕碰了碰文羚的睫毛。
那時候文羚燒得有點糊塗了,睡夢裡緊緊抓著梁如琢的衣袖。白天醒過來,掌心裡只攥著一枚琺琅袖釦。
他一直留到現在,藏得嚴嚴實實。
文羚閉眼側躺著,把頭都埋進枕頭裡,翹起唇角喃喃期待。
“下個月也來家裡吃飯吧。”
我還給你擋酒,別不來了。
第3章
“平面圖已經發過去了,開春就可以動工。”梁如琢交代完工作,摘下耳機放到桌面上,靠進人體工學椅裡放鬆,髮梢還滴著水,順著脖頸淌進浴袍領口。
住處天台改裝出一個開敞式大空間作為私人工作室,西側則安裝一整面玻璃幕牆,夜晚可以俯瞰首都夜景。工作臺邊整齊地豎放著幾冊專案檔案,一米來高的馬克筆架頂端摞著手繪工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