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害怕嗎?那我就送你一條生路。」樂正冥反握住他細嫩的手。
「沒錯,我的確怕死。」莊理又想氣,又想笑,停頓良久才道:「但是如果與你死在一起,我倒是覺得不賴。」
「你這話什麼意思?」樂正冥愣住了,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莊理一把掀開他,爬起來,撲到他背上,勒令道:「意思是你必須帶我回去!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樂正冥還是蹲在地上不動,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爍,令他狂喜,也令他惶恐。
莊理用力勒他的脖子,不耐煩地催促:「你走不走?你看看我的樣子,俊俏不俊俏?如今處處都是戰亂,你還給我這麼多金銀財寶,你就那麼肯定我不會遇見壞人?」
樂正冥身體一僵,立刻警醒過來。是啊,如今世道繚亂、禮樂崩壞,關外異族紛紛大舉入侵中原。他們是一群野獸,見人就殺,逢人便砍,長得漂亮的男男女女還會被抓去當牲口一般豢養。
小捲毛長得不是一般的俊俏,他若是遇見那些蠻人會怎樣?
樂正冥不敢深想,卻也沒有馬上背著小捲毛站起身,而是忍耐著說道:「你先從我背上下來。」
「我不。」莊理勒緊愛人的脖子。
樂正冥差點喘不上氣,卻絲毫也不惱怒,甚至於還低低笑了一聲。他只能一手託著小捲毛的屁股,一手在地上胡亂摸索,終於找到那條毛毯,往背後一甩,把小捲毛裹住,這才站起身往前走。
晚上風涼,他怕小捲毛凍著。
他一路都沒敢說話,唯恐之前的那個猜測只是自己的妄想。
莊理歪著腦袋看他,然後輕輕吹了吹他滾燙的耳朵。
樂正冥耳尖一顫,差點摔倒,卻一句阻止的話都沒說。就這樣吧,小捲毛愛幹什麼幹什麼,反正他管不了。
那匹戰馬在林子裡跑了一會兒又自己繞回來,樂正冥卻沒有騎上去。他喜歡背著小捲毛行走在被黑夜吞沒的,彷彿沒有盡頭的道途中。這樣,時間或許能拉得很長,很長……
然而習慣了長途奔襲的他哪怕走得再慢也還是在兩刻鐘內回到營地。
兩人重新躺回軟塌。
莊理自然而然往樂正冥懷中一滾,迷糊道:「快睡吧。」
上半夜的時候,樂正冥在軟塌中間放了一床被子,把兩人隔開,身體挺得筆直,一動都不敢動。但現在,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擁抱小捲毛的雙手,也控制不住胸腔內為這個人而急促跳動的心。
他一時緊緊皺眉,一時又勾起唇角,胡思亂想許久才陷入淺眠。
與此同時,莊理正做著一個光影黯淡,色調黑白的夢。
夢中他隔著一條細細的門縫往某個昏暗的房間裡看,一名長發披散的女子被一個高壯男人死死摁壓在地上,飛快套著一條白綾,然後用力勒緊。
女人修長的脖頸被白綾拉扯著往後彎折,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斷裂聲。
她絕望睜大的雙眼與門縫後莊理的雙眼對上,於是流下兩行赤紅的血淚,然後無聲吶喊:「理兒,快跑!」
男人狠狠勒著女人脆弱的脖子,額頭青筋鼓跳,腮側肌肉緊繃,因殺意而扭曲的臉龐竟猙獰得宛若一隻惡鬼。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把女人的頭顱直接扭斷。
莊理分明是個旁觀者,與女人從未見過面,心中卻湧出一股毀天滅地的恨意和寒冷徹骨的恐懼。他想聽從女人的話,從這個可怕的噩夢裡逃出去,背部卻遭到一記重踢。
這迫使他砰地一聲撞入那昏暗的殺人現場。
男人看見他一點兒也不驚訝,女人卻絕望而又不甘地斷了最後一縷氣息。她裂開的眼眶還在持續不斷的滲著血淚,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可謂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