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這麼想。」她忽然說。
「他仍然愛你?」我衝口而出。
「他仍然恨我。」
我雖不明白,仍禁不住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由愛生恨?」
「人類的感情是很複雜的,特別是男女感情,千變萬化,要解釋,也可以說得上來,不過何必呢,當然各執一詞,互相醜化對方。」她笑,「我還不至於無聊到這種地步。通常的情形是這樣的。如果甲方痛詆乙方,那不外是因為甲認為乙方目前的生活比他好,記住,是他認為。」
我說:「即使比他好,那也與他無關,那是十多年掙扎的結果。」
「人很少會那樣想。」她仍然微笑,笑容很苦澀。
我實在不忍再追究下去,我改變話題:「我打算租室內場地,你認為如何?」
「什麼,信還沒有發出去?什麼都有限期,你要當心。」她假意嚇我。
我有點百感交集,人的年紀大了,事事複雜起來,再也不能過單純的生活。日子累積,成為我們的生命,誰能天天看守著自己,不去認識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有時因為自己寂寞,更有時因為同情他人的寂寞,往往後患無窮。這些巨袱都積緊起來,我們都得背看它走路,越來越著,越來越多,像辦公室裡儲藏的死資料夾子,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才好,雖然永不翻啟,但事情發生過,鐵證如山。
誰知道呢,也許十年之後,我的生活還要複雜。
也許到那個時候,我已經膠笏三次婚,有兩個不同母親的孩子,本身又做投機生意,天天生活在驚濤駭浪裡,不得超生,多刺激。
當然,我也可以選擇另一條路,找個溫順的女孩子,娶了她,做公務員,低聲下氣等升職,風平浪靜等孩子念大學。
聽說性格控制命運,我不認為我會走第二條路,至於第一條路……我也不知道,一切是註定的,走什麼地方是什麼地方,身不由己的成份居多。
但是尹白永遠不能像我們這樣無憂無慮地生活上遺是事實。
她心事著著,心中走有說不出的苦。
但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來,她有一張天生不顯老的面孔,白皙的面板、妹戳的眼睛。運動會預賽,她也來了,穿套運動衣,頭髮束一條馬尾巴,看上去也只有廿二三歲模樣。
以前我覺得女人一到三十便好算是伯母級,發胖、吱喳、無知。現在面對尹白的三十,目瞪口呆,開始覺得人生三十才開始這句話,倒不是一味哄人的。
預賽完畢,她請我到她家小坐,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很熟絡,所以更加自然。
她的家佈置得很素淨,一塵不染,沒有一件多餘的家愀,我們商討了一些細節,問題便轉人私人方面。
她說她不會跳舞,我說我不相信。
「真的,我很少出去跳舞,」她說:「從中學直接走進社會,哪有興致。」
我訝異,「只要你願意,一定有肯教你的人。」
她沉吟一下,「那麼就當我沒願意好了。」
這當中又有什麼故事?我沒敢問,反正是題外話。
「來,我們出去跳。」我說:「我教你。」
「我情願在家操練。」沒想到她有這個興趣。
「又可以。」我說:「你要學什麼?」
「華爾滋。」她一口咬定。
「嘿,你找到師傅了,我八歲學會跳華爾滋。」
「誰教你的?」
「我有個比我大十三歲的大姐,她教我的!在她的婚禮上,我與她跳第二隻華爾滋。我痛恨姐夫,他搶了我的姐姐,她嫁到加拿大去,什麼都要自己做,辛苦得不得了。」
尹白直笑。
我們開了唱機,一步一步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