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我想:那麼好的男人,永遠不再,不會有第二個了。他會不會約會我?
我長嘆一聲,唉。
第二天眼睛怖滿紅筋,像小白兔,也只得去上班?
我有什麼奢望?什麼都沒有,但願地鐵有空位,但願日本人不要罵我,於願已足。
越活要求越低,不知是可惱還是可笑抑或可悲。
我說不出話來,心裡面覺得很悶。
今早日本人遲回,我往往希望他遲到,最好遲到十二點才回來,下午吃完飯就不要再上班,也讓我們有個輕鬆的時間,做小職員往往就是這麼可憐。
有什麼要求可言?
我伏在桌子上想。還有什麼要求?
女秘書來說:「今天山本放假。」
我如得了什麼甜頭似的,大喜,像是釋囚,又像猴子除了緊扎箍。
怎麼會這樣?心中有一陣空虛,原來與日本人鬥也是一種娛樂兼寄託,這個人不上班,就亂成一團,不知何去何從。
真是生成一條賤命。
我伏在桌上太息。
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因沒有他進進出出弄得同事們雞飛狗走,這個國際營立時安寧下來,大家拿看杯咖啡百般無聊地閱讀、聊天。
印度人阿簡跟我說:「聽說你找到男朋友,而且是中國人?」
我搖搖頭:「誰說的?」
「亞方素、法朗索娃他們,說你對那中國人的態度完全不同,客氣與女性化得不得了。」
我默然。有這種事?旁觀者清。
阿簡說:「以你這種人才,顏回,為什麼不出去找一份工作?省得在這裡淨受氣。」
「你高估我了,我也不是淨受氣的,有薪水可支。」
「我們有家累,沒法,走不動。」
他太太是中國人,有兩個可愛的孩子,雪白雪白,並不似他。阿簡是幸福的,做死也有個大前提,不比我們這些女人,賺了來趕緊花掉,拚死命的賺,又拚死命的花,如果不做,時間又怎麼打發。
花地瑪走過來,「跟顏回說些什麼..」
「顏迴心情不大好,你同她說說清楚。」
花地瑪坐下點根煙,「心情為什麼不好?」
我反問:「心情為什麼要好?」
「為公為私?」花地瑪噴出一口煙,「為公為私都劃不來。」
「我是你,我也這樣說。」
「為了日本人對你不好?他對每個人都這樣,你管他呢,他要壓你也壓不死你。」
「壓得壞的。」我說。
「這裡誰都不好過。」花地瑪說。
我微笑:「大家都是百折不撓的人了。」
「嫁了吧,中國男人對太太好,常常請傭人來服侍妻子,其餘的男人沒有這麼好。」
「他會不會討厭我?」我問花地瑪。
她睜大眼睛:「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日本人?」
我不響。
「他討厭你有什麼關係?他愛上你才糟糕呢。」
我苦笑。
「找個男朋友是正經,去年一年嫁掉了施美美,還有瑪運達。莉茲生了個女兒,你知道嗎?」
她還沒有結婚。
「我不同,」她自嘲,「有幾個中國人肯娶印度人?還有,本地又有多少個印度人?」
我不出聲。想想又是,比我們更難。
「叫我回印度去嫁?開玩笑了。」她說。
我看見她的香菸噴出來,噴得一辦公室都是,有時候覺得辦公室似只臭菸灰缸。
我仍然不語。
「下了班去喝一杯。」她慫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