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女士難堪地說:「他不肯見任何人。」她深深嘆息。
會客室裡又靜下來。
還是陳女士打破沉默,「夏小姐,我去帶烈雲出來。」
烈雲胖了,整個人看上去圓圓的,一見荷生,就把她認出來,趨到她身邊叫:「荷生。」
荷生緊緊擁抱她,「烈雲,你太好了,看,這是誰。」
烈雲只是笑,「原來是言哥哥,請過來這邊坐。」
她母親臉上卻沒有歡容。
荷生過去說:「烈太太——」
「我早已恢復本姓。」她停一停,「結婚二十多年,真正做烈太太的時間,大約不超過一個月。我對丈夫並無認識,對子女甚為陌生,失敗得不能再失敗。」
荷生笑了,見到陳女士仍然率直如故,覺得快慰。
她接著問:「言諾,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老闆搞什麼鬼,約好我在紐約見面,卻叫我撲空。」
言諾賠笑:「他另外有要緊的事走不開。」
「你可以同他老實地說,十六年前我把烈雲交給他是我最大的錯誤,今天我不會重犯。」
荷生跟隨烈雲走到溫室,烈雲一轉身,看到荷生,非常驚訝,「荷生,你怎麼在這裡?」
荷生陪她坐在長凳上,「我來看你。」心中明白,烈雲已經失卻記憶,任何事,轉瞬即忘。
荷生知道她不該這麼想,但又禁不住這麼想,能夠全盤忘卻,是多麼好的一件事。
正在感慨,忽有一股奇異的清香鑽進荷生的鼻孔,她轉過頭去尋找香氣來源,看到花架子旁放著一式兩盆曼陀羅花,十個八個蓓蕾正盛放著,這香氣勾起了荷生全身的七情六慾,她一生的悲歡離合紛紛繁繁,笑淚忽然都在剎那間泛過胸間。
荷生忍不住,匆匆用手掩上面孔。
「荷生,」烈雲問,「你怎麼了?」
荷生輕輕答:「沒什麼。」
「荷生,你為什麼哭?」小雲握住她的手。
荷生答:「我思念烈火。」
烈雲笑一笑:「呵,烈火。」
這時言諾喚她們,「小雲要加件外套嗎?」
荷生對烈雲說:「我們回去吧。」
看護過來把烈雲領走。
言諾過來,只看見荷生嘴角掛著一個曖昧的笑容。
他安慰她:「有朝一日,烈雲會把前塵往事一一歸納起來。」
荷生抬起頭,「彼時恐怕她會驚叫一聲,痛哭失聲。」
言諾蹲下來,「這是什麼話,我以為你已經振作起來。」
茶點已經準備好。
陳女士說:「荷生,我知道你一直想重組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荷生訝異說:「不,我從來沒想過要做能力不逮的事情。」
陳女士微笑,「你很快會有得力助手。」視線落在荷生腹部。
荷生有點尷尬。
「真沒想到今天會得到一件這樣令人鼓舞的好訊息。」
荷生問:「你支援我?」
陳珊毫不猶疑地擁抱荷生,「我多愚魯,要待言諾告訴我,我才注意到。」
「你做祖母是太年輕了。」荷生微笑。
「言諾說你打算自己照顧他。」
荷生點點頭。
這時候烈雲走近,「你們在說什麼,好像很高興。」
荷生伸手招她,「過來,蹲下。」
小雲照荷生指示把耳朵貼向她腹部,胎兒碰巧踢動一下,小雲嚇一跳,「喲,」她說:「有人。」
言諾先大笑起來,「小雲說得好,可不真是有人。」
烈雲也笑了,她仍把雙臂搭在荷生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