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孫點點頭。
鎖鎖說:「我不大喜歡章安仁,我覺得你要在他手裡吃虧。」
南孫詫異,「你怕我應付不來?」
「不是小覷你,」鎖鎖說,「你與我不同,我……已經習慣了。」
這話說得隱約,又有點心酸,南孫聽了便不響。
「把章安仁讓出去算了,省多少事,他這個人,又與你學業跟生活一點影響都沒有。」鎖鎖語氣意興闌珊。
南孫不是不想息事寧人,只是已經來不及了,歐陽小姐接二連三打擊她的功課,羅布臣皺著眉頭接見她,第一句便是「你本來是個好學生……」南孫氣得發起抖來,直接走到三樓張教授的房間去。
不,她同秘書小姐說,她沒有預約,但他相信張教授會得見她。
估計得沒有錯,張良棟親自出迎出來,南孫微笑。
他們坐下,張教授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南孫輕描淡寫地說:「啊,我來看看你。」
張良棟一呆,一邊耳朵忽然微微發麻,那感覺卻無比舒暢。
他是個苦學出身的學者,今年已有五十二歲,妻子與他同年,看上去也就像老太太,他已有多年沒有聽過秀麗的少女說出如此溫情含蓄別有用意的話,雖然是正人君子,應憐惜自身而有點辛酸,故此竟輕佻起來。
他俏皮地說:「那應當早些。」
「現在正是吃茶時分。」南孫抬起清晰的大眼睛。
張教授忙命女秘書送茶進來。
他們開頭是談文學,漸漸聊到功課,南孫自書包中取出不公平給分的卷子,送到他面前,說到激動處,眼眶有點紅。
張良棟心中明白,這些是非實在稀鬆平常,不過是兩個年少氣盛的女孩子,互相要對方好看的故事,但不知恁地,他卻允許南孫講下去。
因為她漂亮,是,因為她可愛,也是,他根本不可能在她身上得到什麼便宜,他也沒打算這樣做。為她,把系裡講師調走,也太小題大做,並且惹人議論,照規矩,他應當公事公辦,把責任客客氣氣推給手下,拍拍手把學生送出去。
但是他沒有。
張良棟看著南孫的小面孔,思想飛得老遠老遠,那年他十六歲,家裡要把他送到上海去寄宿讀書,他同小女朋友道別時,她就是這個表情這個聲音。
戰爭爆發,他以後都沒有再見過她,他沒想到數十年後會在華南一間大學裡與她相遇,她們長得一個印子似的。
南孫終於統統說完了。
張良棟輕輕問:「你是個會得保守秘密的人嗎?」
南孫知道有眉目了,她點點頭。
張良棟微笑,「你可以回去了。」
南孫來的時候一鼓作氣,完全沒想到後果結局,此刻反而怔住,慢慢開始感動,她根本無權貿貿然走進來要張良棟替她出氣,使他為難,他要是做不到,顯得一點能耐沒有,真為她去做,又擔幹係。
張良棟心裡想的又是另一樣,這個漂亮的女學生前來申訴她心中的委屈,是信任他,輕而易舉的一件事,博得美麗少女一笑,確是值得。
這是他表露權利的一個好機會,何必做一個聖人,並且,一間小大學的文科教授,有多少這樣的機會呢,教學生涯,寂寞透頂。
「南孫,你要找我聊天,隨時歡迎。」
「謝謝你。」
「不送。」
南孫離開他的書房,趾高氣揚地回家去。
公路車轉彎抹角地向山下駕駛去,節奏使用盡了精力的南孫渴睡,朦朦朧朧之間,她聽到一個極細極細的聲音鑽進耳朵,說:「你這樣,同朱騷騷有什麼分別呢?」
如五雷轟頂,南孫驚醒,背脊一身冷汗,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