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十一年前你才九歲,哪兒就長得這麼高了。」我笑。
「什麼!」他連脖子都漲紅,「你猜我才二十歲?倒黴。」
我又笑。
他是一個活潑可愛的男孩子。
現在流行改良陸軍裝,戴玳瑁邊眼鏡,他照辦煮碗來一招,但是一點也不俗,人長得漂亮便有這個好處。
他說:「我叫左文思,你呢?」一邊伸出手。
我與他握一握,「王韻娜。」
「認識你很高興,你同誰來?」他怪好奇。
「姬娜。」我指一指那個滿場飛的背影。
「啊,美麗的姬娜。」左文思點點頭。
「她是我表妹。」我說,「她帶我來玩,其實我相信連她也不認識主人——這爿店叫什麼?」
「『雲裳時裝』」
「真的嗎?」我訝異,「名字像五十年代小說家碧玉光顧的服裝店。」
他微笑。
我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噤聲,如果店主人在附近,我就尷尬了。
「裝修還過得去吧。」左文思說。
「唔,一流,以前倫敦的『比巴』有這股味道,然而這裡更為細緻。」
他的興趣來了,將腿交叉,換一個姿勢,問:「你是幹設計的?」
「不,我是會計師。」我說道。
「哦?」左文思意外。
「你呢?」我問,「你做設計的?」
「可以這麼說。」
我四周張望,「他們怎麼沒有衣服掛出來?這裡賣什麼衣服?」
「這裡光賣黑白兩色的衣服。」左文思說。
「真的?」我服了,「真的只有黑白兩色?」
「是的,沒有別的顏色。」
我不置信,「世上有那麼多顏色,一爿店怎麼可能只賣黑白的衣裳?會有人光顧嗎?」
「一定有的。」他微笑。
「你怎麼知道?」我不服氣。
「你通常穿幾個顏色?」他忽然問。
「淺藍與白。」
「是不是?你可以在這裡買白衣服,然後到別處去買淡藍色。」他託一託眼鏡架子。
我只好搖搖頭,「我不跑兩家店。」
「你這個人太特別。」他說,「一般女人起碼有十家八家相熟的時裝店。」
我聳聳肩。
這時候姬娜走過來,她驚異地說:「左文思,你已認識韻娜了?」
左文思站起來,「剛剛自我介紹。」
姬娜笑,「你都不請我,是我自己摸上門來,又帶了她。」
「我今天請的是同行及報界人士,下星期才請朋友。」
我一愕,抬起頭。
左文思朝我眨眨眼。
姬娜反嗔為笑,「那我下星期再來。」
「一定一定。」左文思客氣地說。
姬娜又到別處交際去。
我訝異問:「你便是店主?」我太唐突了。
「是。」
「為什麼不一早告訴我?」我問。
「你沒問,我以為你知道,沒想到我名氣不如我想像中遠矣。」他笑。
我問:「你幹嗎穿條粗布褲子?今天是你的大日子。」
「我兩個經理穿全套西裝正在招呼客人,我情願做幕後人員,光管設計及製作。」
他非常謙虛,有藝術家的敏感,看得出是個工作至上的人。
我說:「很高興認識你。」我站起來。
「怎麼,你要走了?」他頗為失望。
我側側頭,想不出應說什麼。
「是不是我令你尷尬?」他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