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看出來,他說:「來,韻娜,我送你。」
「我也不用人送。」我揚揚手,「各位再見。」
小楊拉住我:「胡說,來,我同你一起走。」
他替我穿上大衣。
下樓時我看了左文思一眼,他如遭雷擊似的,幻成石像,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小楊說:「他非常情緒化。你同他不熟,沒有看過他發脾氣吧?嚇死人,工廠有一批衣服做得不理想,被他逐件推到電剪下去剪得粉碎,紅著眼,瘋子一樣。」
「他們藝術家是這樣的。」我說。
「文思可不承認他是藝術家。」
我說:「左文思說他只是小生意人。」
小楊說:「你很清楚他。」
他並沒有提到那個女人是誰。
我也沒有問。
不是我欠缺好奇心,而且我與左文思不熟,犯不著追究他的事。
在如今,投資感情比以前更不容易,還是自己守著有限的資產好一點。
誰沒有陰暗的一面,要相信一個人會忘記過去是很困難的事,左文思不能。我亦不能。沒有人能夠。
看到他這一幕,並沒有令我對他改觀,我們只是朋友,友情是不論過去的。
小楊說:「韻娜,我在此地替你叫車子。」
「好。」
我上街車,與他招手道別。
左文思許久沒有再打電話來。
我只在報上看到他的訊息:某專欄作家在教導讀者吃喝穿之餘,批評左文思傲氣十足,不肯接受訪問。
某名流太太說:她想也不會想穿著本港製服裝,除非是左文思的設計。
在這一段時間內,我仍然穿著姬娜的施捨品。
姬娜問:「你與左文思之間沒有了?不聽說他同你在一起。」
他被我知道了秘密,不高興再與我做朋友。
「你怎麼不把他抓牢?」姬娜抱怨,「看得出他那麼喜歡你。」
「抓?怎麼抓?你同我一樣是不知手段為何物的女人,」我笑,「最多是有人向我們求婚的時候,看看合不合適。」
「把自己說得那麼老實?」姬娜慧黠地笑。
「現在流行充老實嘛。」我只好笑,「老實與純潔。」
他曾經同我說:「你是個最最聰明與最最笨的女人,聰明在什麼都知道,笨在什麼都要說出來,心裡藏少量的jian也不打緊,你記住了。」
當時我嚷著說:「我要去見她!我要告訴她!」
他冷冷地說:「你以為她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
我彎起嘴角也諷嘲地笑,真是的,可憐我年少不更事,被玩弄在股掌之上。
人總是慢慢學乖,逐步建造起銅牆鐵壁保護自己。
那日下班,看到左文思在樓下等我,腋下夾著一大堆檔案樣的東西。
他的微笑是疲乏的,身子靠著燈柱,像是等了很久。
我迎上去,「你怎麼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神出鬼沒。」聲音中不是沒有思念之情的。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韻娜,我們都是感情豐富的人,為什麼要努力壓抑著不表露出來?」
我不響。叫我如何回答他。
我們並排走著。
路過臭豆腐檔,我摸出角子買兩塊,搽滿紅辣醬,串在竹枝上大嚼。
他不出聲,看著我那麼做。
我把竹串遞過去,他就著我手,咬了兩口,隨即掏出雪白的手帕替我抹嘴角的辣醬,麻紗手帕上頓時染紅一片油漬。
我感動了,犯了舊病,說道:「我有不祥之兆,我們兩人之中必有一人遭到傷害,甚或兩敗俱傷。」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