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約你吃飯,」他說,「你馬上去,這也是公事,我希望他能幫我設計。」
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我?
「不不,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韻娜,你也太老實了,誰對什麼有把握呢,談生意談生意,可見得談談就成功了,誰要你擔保?」
「臺子上一大堆功夫要做。」我沒好氣。
「那麼做完馬上去。」
「你怎麼同他聊起來?」
「我們本來是認識的。」
「我同他提一提。」我說。
「表情要迫切點。」
我只好笑。
老式的辦公室有老式的好處,雞犬相聞,不愁寂寞,但專心要寫一點東西的話,真要有點定力才行。
我咬著筆,正想寫一篇預算。
那邊尹姑娘接了個電話,明顯是男友打來的,馬上用手支著腮,嬌不勝力,「唔,不知道……你說呢……」
我也接過這樣的電話。我的思潮飛出去老遠。「小韻?聽說你喜歡吃大閘蟹,並喝杯莫停作陪。少女不應有老太太的口味,不過我訂了十隻最大的肥蟹,今晚出來如何?滕伯母?她在巴黎購置新裝,每次都要親自去,因有一爿店開著,當然不賺錢,不過是有個去處給她過日神,喂,到底出來不出來?」
我暗自出神。
「王小姐二號線。」外邊叫。
「啊。」我連忙接電話。
「我是左文思。」
「是,」我問,「怎麼樣?」
「今天出來拍照。小楊都準備好了。」
「我在上班。」我提醒他,「而且上次說好星期天的。」
「下班後?」
「累得眼袋發黑,有什麼好拍。」
「不要緊,憔悴有憔悴之美。」
我從來沒美過。
「已經答應好我,你可不能出爾反爾。」
他真有辦法。
「我可以早一小時下班,不過,你要答應曹小開,替他設計運動服。」我說。
「這曹某真死心不息,好,我替你想想。」左文思說。
「真的?那我三點可以出來。」
他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我鬆一口氣,但願下次左不要叫我拍照。我並不美,而且根本不上照。
就算準時赴約,他也永遠說他已等了很久。
「誰相信。」我說道。
「你瞧這鬍髭,」他指指下巴,「都是等你的時候長出來的。」
他一向會說話。
那是著名的。
我下樓去見左文思的時候,他倒真的已經等了很久。
三點鐘我接了一個電話,說公事說足二十分鐘,再收拾一下,共花掉半小時。
但他什麼都不說,只是雙手插在袋中,微笑地看住我。
真叫人心軟。
天還是灰暗,下毛毛雨,混著工業區飄浮著的煤灰,髒得離奇。
不過他的姿勢一點也不像站在小販擺攤與工友出入的地方,他像站在初春的巴黎,在狄拉貝路的咖啡站外。
他說:「你看上去很好。」
「我今天穿了新衣。」
「漂亮的裙子。拉夫羅蘭?」左文思說。
「是。」我說,「姬娜借給我的。」
「你應該穿我設計的衣服。我們走吧。」他撥一撥我的頭髮,「頭髮若留得長些更好。」
「男人總喜歡女人留長頭髮,一種原始,毫無意識的喜愛,因為長發牽絆,不利於女人,使女人看上去柔弱,他們高興了。」
左文思深深看我一眼,「你太敏感,且疑心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