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
「這真是奇蹟,你體內產生了抗素,已開始消滅壞細胞。」
「我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如果沒有變化,一年內你可望痊癒。」
「痊癒?」
「是的,你叮以活到八十歲。誰知道呢,象你這種瘋瘋癲癲的性格,到一百二十歲也不稀奇。」
一百二十歲。
換言之,我不會英年早逝,變為一個傳奇,人們在談起我的時候,不會稀噓,只會說:噫,他還活著。
不過無論怎麼樣,能夠活著還是好的,我不相信這個奇蹟,也是人之常情。
我喃喃的說:「好了,我好了。」
「是,憑你驚人的意志力及先進的醫藥。」
「還有沒有其他的人戰勝病魔?」
「當然有,要不要舉幾個著名的例子給你聽?」
「不用了。」我悵惘的說。
「我真的佩服你,」王聰明又說一次。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從前他說這句話,我聽得出他是由衷的,今日語氣中有許多諷刺成份。象是佩服我的命夠爛,我的皮夠厚,我的運夠大,反正地下都不收留我。
我發覺我們的友誼到此為止。
多麼可惜,時移勢易,本來肝膽相照,現在形同陌路,人不能受環境影響,人不能不變。「你還是要上來複診。」
「你說過七千次了。」我很疲憊的答。
「過來照愛克斯光。」
「有必要嗎,接收輻射性光太多,對身體有不良影響。」他不再理睬我。
他們都不再理睬我。
冰箱中食物吃得光光,沒有人買回來放進去,酒瓶都是空的,電話也拆走。
一切都在恢復正常,包括我的身體在內。
我去理髮,新派剃頭師傅亞卡爾見到我嚇得發呆,象見鬼一樣。
「平頂頭,例牌。」我坐下來。
「小陳,是你?」
「可不是我。」
「你不是罹了絕症?」
「醫好了。」
他不置信,「喲,這可是萬中無一。」
我不知是笑好還是哭好,一於不出聲,事畢返家。
都嫌我多餘。
我那憤世嫉俗的勁道又回來了,嘿,我偏要活下去。我還要寫二十本小說,悶死你們。
攤開稿紙,我瞪著白紙上的一個一個格子,一點寫作的慾望都沒有。
我打個呵欠,有的是時間,明天再寫。
咦,我不是發過誓要把這種壞習慣改過的?不過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我渾身骨頭痛,唉,大病初癒,懶一懶也是應該的,何必刻薄自己。
我去躺在沙發上。
高潮已經過去,這種孤寂更比從前難受,我手足無措,只得睡著不動。
而且忽然覺得渾身麻麻密密的針孔開始發痛,我真的象一個病人了。
在呻吟之中,我再也提不起精力構思新故事,算了,不要我寫也就罷,我可以胡亂在小報的尾巴上找幾個二百字專欄發洩一番,回復老樣子,反而好,沒有心理負擔。
電話鈴響,我不想去聽,一定是「天地」打來的,催搞。
響了又響,響了又響,這個人象是肯定我在家,我不得不投降。
「小陳。」
衣莉莎。
「我聽說你沒事了。」
「你在哪裡?」
「布林格雷德。」
「幾時回來?」
「我不回來了,你痊癒我還回來幹什麼?這裡不曉得多少事可做。」
我笑。
「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