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想。
一條牛仔褲穿足三星期,味道不大好,布料穿得軟綿綿地搭在腿上。就要回去了,陳在中環遇見我,他不會把我認出來。在中環,我穿絲襪高跟鞋,中等價錢的洋裝,頭髮樣子做得保守,乖乖地上午九點坐到下午五點半,日日風雨不改……他再也不會認得我,我自己也不會認得自己。
陳還是老話:「歐洲很美麗。」
「是的,吸過這陣新鮮空氣,回去再工作,又可以熬一段日子。受上司氣的時候,想想遙遠的名畫與風景……做人就是這樣子的吧。」
「你很消極。」他說:「你一定是念文科的人。我們觀星宿,認為冥冥中自有主宰,因此我把大部份的時間埋頭工作,這次若不是被妹妹拉著來,我也不會到歐洲,我很鈍,不大用腦筋。」
「我的腦筋全用在鑽牛角尖上,」我說:「陳先生,你是對的,我是錯了。」
他深深注視我一眼,雙目中充滿智慧,科學家自有他們的天地,不是常人可以瞭解。
「鑽研宇宙的啟發性很大吧。」我找話說。
「日日夜夜看著望遠鏡?這是我失去妻子的原因。」他笑,「我們說些愉快的事。」
「也好。」我說:「今天天氣哈哈哈。」
他被我逗得笑起來。
「你喜歡我什麼?」我坦白的問:「抑或因為我是團中唯一的單身女子?」
「我喜歡你的氣質。」他說:「你知道,是有氣質這回事的。」
「謝謝你對我好。」我說。
「不,謝謝你對我好。」他說。
「認識你很高興。」他說:「我可以有你香港的電話嗎?」
我把公司的電話告訴他。「你有空打來。」
「你會接聽?」他微笑。
我也微笑不語。
在街見到我,他不會認識我,他不會喜歡香港的我。三十萬女白領中的一名。芸芸眾生。在區區薪水中我早已迷失了自己。
就有這幾天我是真的。
回到香港,化好妝,入了模型,跟其它庸脂俗粉完全相同,什麼氣質都埋沒在五斗米之中,他為什麼還會對我有興趣。
可憐。
我們回航的時候,沒坐在一起。下飛機後,人一混,我自己取了行李,也沒等他們,轉身就走,揚手搶部計程車回家,我渴望用蒂婀肥皂洗澡,痛痛快快浸上大半小時,然後睡到天亮,假期很緊,明天就要上班的。
陳會不會打電話給我?
或者會,或者不會。
他是天上的一團雲,偶然投影……信我不知道六月在舊金山竟然還得穿大衣。
但是我喜歡舊金山。
你指給我看:「這是貝橋,這是金門橋,那是奧克蘭橋。」
我們還去看了脫衣舞。我記不清楚了,也許不是在舊金山看的,但是我們的確看了一場脫衣舞。舊金山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
開始的時候我很諷刺,我說:這就是美國人把心留下來的地方?然後現在想起來,還是美麗的一個城市。它美麗,因為在它那裡,我對你還不是十分熟稔。
我穿大衣,與你坐在銀行門口。
「不要爬欄杆,」你喝道:「欄杆上有防盜鈴。」
我笑了,你在騙我。然後你坐下來,你抽了一枝煙。你常常遞過煙來,讓我在你手中吸一口,你不肯把香菸給我,這樣的動作,我到死不會忘記。
那天有太陽,很溫暖。星期日,沒有店鋪開門。我想我是愛你的。我很容易愛上一個人,也許不太容易,也有些人我認識了一輩子,沒怎麼與他們交談。不過我知道我愛你愛得很容易。
我們一定坐了有二十分鐘,只是坐著,也沒有講話,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