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了小白臉去看電影?老大,你看開點。」
她笑,「老大,你看開一點吧,你這種人,簡直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水晶——」
「別再叫我水晶了,我還有光芒嗎?」
「你這人,別說這種喪氣話。」
水晶說:「人最忌便是年少得志,還未到中年,便直墮下坡,以後的日子簡直不知道怎麼過,吃也吃過了,穿也穿過了,玩也玩過了,現在受一點折磨,也是應該的,他這樣對我,我倒是不恨他,我不是可憐他的無知,也許無知是值得慶幸的,沒有什麼可憐。老大,天氣又要熱了,你是怕熱的人,你多多保重。」
她付了那筆小小的帳,她站起來走了,我送她到門口,「水晶。」
她轉過頭來笑一笑,彷彿還是從前那個絕不低頭的模樣,她還安慰我呢,她說:「人總有得意與不得意的時候,你偏偏要在我最黴的時候碰見我,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下次就不一樣了。」
她一個人走了,走路的時候微微的挺挺腰,我看她有這個孕也差不多四、五個月了。
那日回家,我十分的傷心難遇,看著電視,直淌了一夜的眼淚,自古紅顏多薄命,但那是三十年前的故事,現在的美女難道也得不到好下場嗎?那我就不明白了,我不為我自己難過,我從來沒有漂亮過,再遲暮我也不會惋惜自己。但是我所記得的水晶,水晶不是這樣的,水晶是水晶,光芒四射,無論出現在什麼地方,她總是水晶,舞會裡、網球場裡、舞臺上、試場裡、男人群中、女人群中,她幾時需要過買菜,即使到五十歲,她也不應該買菜煮飯,這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女人應該在廚房裡過一輩子,算是她們的豐功偉績,但不是水晶。水晶不該做這些事。
一個那樣的男人。他懂得什麼?他看懂了水晶的幾面?他知道梵谷的畫嗎?他知道基裡曼渣路山上的獅子嗎?他知道鴛鴦腿玉環步是武松的畢生絕學嗎?他知道什麼?他膽敢叫水晶煮飯?他有膽子對水晶那麼樣說話?我真服了他,我真服了他。
我難過了很久很久,過了十天,我忍不住,依著住址去找水晶,按鈴,沒人開門,我以為出去了,想留一張字條,卻看見好幾個油漆工人拿著裝修工具進門來了。
「搬了?」我驚惶的問。
他們無知的搖搖頭。
我頭昏腦脹的奔到樓下,向管理處的一位小姐問:「小姐,十一樓搬了?」
「搬了,昨天搬的。」
「這麼快?」
那位小姐答得很妙,「這裡的房租那麼貴,地方格局又像酒店一樣,男男女女,合則來,不合則去,普通得很,我們看都看慣了,小姐,沒有什麼稀奇的。」
我站在那裡,一聲不響的站了很久,憑弔似的,便走了,就這樣搬走了,他知道嗎?他知道水晶會背得整本唐詩嗎?連水晶的姓名都沒搞清楚,就認識了,就撇下了,就把她當作任何一個女人一樣,任何一個女人。而水晶也就這樣走了,跟著他,還是沒有跟著他?她又失蹤了?我又要到幾時才能看得見她?當我倆頭髮白了的時候,也許?在街上?
回到了家,我不住的做著夢,夢見水晶在買紅汽球,一下子又夢見水晶在街上為了一角兩角而討價還價,我驚醒,流了一身汗,這當中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中發生了什麼?使水晶變得這麼潦倒?她可以站起來,她太有條件站起來了,她為什麼不站起來?是什麼使她如此鬱鬱不得志?是什麼使一個三十歲的少婦心如蒿灰?
我弄不明白,我只記得她說過的一句話:「老大,生命並不如開頭所想的那樣,完全不是。」
但是她與別人不同,她還是可以從頭開始的,她的前途大把,只要她振作一點,過了十年,她還有十年,現在不是別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