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陶瓷班裡的同學。」
世傑詫異問:「你什麼時候開始學的陶瓷?」
「我什麼時候在做什麼,你幾時知道過?」我反問。
「好,又是我說錯了,對不起了太太,對不起。」
我們的對話因此停止。
我們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的說話,根本沒有話題。叫世傑看「花生漫晝」?簡直說笑話,他當然也閱讀:時代週刊、讀老文摘、一份英文報、一份中文報,就那麼多。
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我也並不十全十美,否則世傑身上不會帶著別人的香水回來。只是女人做那種事就十惡不赦——女人衣食足之後居然思起y欲來,真是千刀萬剮。我不是不知道我一隻腳踏在火中。
這是報復世傑?不不,這不是。一切後果我都非常明白,但是我不過想得到一點點的陽光、而班那裡有。
他可以在十二月裡還穿短袖子襯衫。整個人似在新鮮牌牛奶缸裡撈出來似的稚氣天真。
而世傑,他穿著「維孔那」羊毛衫,跟我說:「聖誕新年假期我們帶孩子到佛羅烈達的迪斯尼樂園去。」
「我不去。」我說。
「為什麼不去-」
「我獨自在香港軋姘頭。」
「軋姘頭?」世傑笑。
「你不相信?」我淡淡的問。
「你?你連與陌生男人喝一杯茶也不敢。」世傑說。
「別看死我。」
「太太,你是三十四歲的人了,你不會變這些花樣,要變早就變了。」世傑拍拍我的肩膀。
「你不怕我臨老變?」我抬起頭。
「我對你有無限的信心。」他說:「你既然不想去,好得很,我帶孩子們走一趟,你多多休息,多往陶瓷班做數隻花瓶。」世傑一面的笑容。
真令人生氣。我已經三十四歲,但鏡子裡淡妝的三十四歲尚年輕,尚可以與男朋友在淺水灣散步。
我與班到淺水灣酒店,坐在他們著名的吊扇下,喝檸檬茶。
我說:「你看這吊扇,像「『卡薩白蘭卡』。」
班凝視我。「很少有人做了十二年的太太,還有你這麼多幻想。」
「這不是讚美吧?」我有點慚愧。
「我不是損你,但一個人過安定的生活久了之後,逸樂之餘,很少想東想西。」
我仰仰頭,無可奈何的笑。
我說:「在我小的時候,我從未曾遇見你這樣的男孩子。」心中牽動地惋惜。
「現在遇見有什麼不好?」他詫異的問。
我坦然的答:「現在我老了。」
「你老?」他輕輕扯扯我的頭髮,「我尚沒有看見白頭髮——讓我們這麼說:你不再年輕,但你也還沒老。」
「我沒有前膽。」我的牢騷終於開始。
「但是我們都沒有前膽,」他跟我說:「我們都是活一日算一日。我們上午不知道下午的事,所以我們要快樂。」他又老規矩皺皺鼻子。
「如何快樂-」我問。
「自得其樂,苦中作樂。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乎?樂在其中,及時行樂……」
「這個貧嘴的!」我終於笑。
「看,你終於笑了。」他說:「我喜歡看你笑,你的笑容蓋過你手上鑽石的光芒。」
「但是女人活到三十四歲,尚沒有鑽石皮裘是不行的。」我坦白的說。
「這便是你的煩惱。」班又凝視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是個現實的世界,你不能擁有一切。」
他是在暗示我嗎?他想說什麼,他是在指示我?
「你得到的,已經遠比一般人為多,」班輕輕的說:「想想你所擁有的,別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