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月個混帳!
一隻素白得宛如玉雕一般的手從旁邊伸出來,輕輕地貼在李成綺的太陽穴上,「頭疼?」手的主人問, 聲音溫柔得好似能夠蠱惑人心。
李成綺霍然轉頭。
他動作幅度太大,眼前一黑, 疼得眼前都紅了。
謝明月怔然須臾, 將李成綺輕輕攬到懷中, 讓他枕著自己的膝蓋,放下奏疏, 輕輕給他揉太陽穴。
李昭為文帝時情緒半點都不內斂,該笑時笑,該哭時哭, 君主合該喜怒不示於人, 他卻反其道而行之, 總能讓人覺得窺伺到高高在上君王心中最真實的一面, 實則不然,好像個不通人性的妖物。
但披了精細的人皮,既然有人的皮囊,那就要活得像個真真正正的人。
帝王心意無人可知曉,謝明月見過李成綺哭次數不少,但多源於皇帝作偽,少見他如此不設防。
眼淚不自覺往下淌。
李成綺也很無奈。
「孤不想哭。」李成綺冷靜開口,聲音無比沙啞。
少年透亮的嗓音彷彿被什麼東西侵染了,便得暗沉喑啞。
喉嚨也疼。
他冷冷地說著不想哭,眼前卻是紅腫的,眼淚撲簌而下,說話時帶著點綿軟的鼻音。
冰涼的手指力度恰到好處地揉著他的太陽穴,謝明月頷首,柔聲道:「臣知道。」
謝明月當然知道李成綺不想哭,可少年人實在嬌氣,稍稍疼一點,或者什麼一點,眼淚都受不住地往下滾,看著可憐,疼惜他,又不可避免地被勾出更過分對他的慾望。
謝明月垂眸,將眼底的晦色盡數掩藏。
恭敬、謙卑、順從。
為君者,很難不喜歡謝明月這樣的臣下。
一涼涼的東西不經意蹭過李成綺的臉。
李成綺餘光看過去,但見謝明月手腕上戴著串溫潤得宛如眸光秋水的玉珠,他戴上非但不顯突兀,反而極合適,玉色溫潤,他膚色卻冷,玉石與冰魄輝映。
他身體一僵。
這玩意,絕對是李成綺除了謝明月之外,最不想看見的。
夜半時他不是全然清醒,但至少清醒了兩個時辰,到謝明月餵水給他時,他神智已經昏茫,之後想睡又不得,謝明月不允,他喝下去的酒也不允。
到最後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只顫抖,只會哭,目光有些失焦,眼睛半閉著,眼淚就順著眼角往下淌。
「謝明月。」
李成綺冷聲道,他嗓子啞了,這樣說話難得有幾分像上輩子的威嚴。
他少直呼謝明月的名字,縱然兩人之後離心離德,李成綺也只叫謝明月謝卿。
夜半倒是連名帶姓地罵了不少聲。
謝明月給他按揉的動作不停,垂首道:「臣在。」
李成綺看著他既像個謙卑臣下又彷彿是個受氣小媳婦的樣子就覺得心火蹭蹭直往上燒,人在怒時就顧不得帝王體面,他忍無可忍,「滾出去!」
「是。」謝明月回答。
微涼的手指停在面板上極舒服,「臣為陛下按完再滾出去,可好嗎?」他輕聲問。
李成綺勉強撐起來,想告訴他現在就給孤滾,但不知牽動了哪裡,疼得他悶哼一聲。
謝明月的手順著往下。
李成綺的腰繃得緊緊,謝明月畢竟熟識醫理,按揉的力道恰到好處,不輕不重,極是解乏,饒是震怒當中,李成綺也不得不承認,實在舒服。
謝明月觀察著他的反應,順勢輕輕將李成綺抱在懷中。
李成綺為了自己在謝明月面前所剩無幾的帝王威嚴掙紮了一下,但實在太累,就由著他去了。
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