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法對這孩子心硬,就更可惜其母與其舅之庸鈍,朝中風雲詭譎,再如何聰明的人都無法做到明哲保身,徹徹底底地置身事外。
何況這不足十八歲,被嬌養得全無用處,又有孃舅拖累的少年帝王。
就算攝政王能為他與先帝相似的容貌而對他多加優容,可當他親政之後,又如何自處?
雨下了整夜,東方漸明時始霽。
陽光落在少年人臉上,白玉竟不如之。
蕭蕭半跪在床邊給小皇帝擦手,這是一雙毫無傷痕的手,和女兒家的一般細嫩,從來只折花,莫說兵戈,連筆桿都少握。
溫熱濕潤的觸感讓小皇帝緩緩睜開眼睛。
他望著已看過幾十年的寢宮穹頂,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偏頭順著自己的胳膊看去。
但見一束著墜馬髻,樣貌十分纖秀的小丫頭跪在床邊為自己擦手,被擦著的手指沾了水,在陽光下亮亮,嫩的要命,好像拿指甲輕輕一劃就能出紅印子。
李成綺愣了愣。
他自三歲啟蒙時便開始握筆,自三十歲病逝前仍筆不離手,迄今已有二十多年,他多病,手指長而細,一層蒼白的皮肉裹著骨頭,手上有握筆的繭子,再冷硬不過。
而這隻手,手指尖還是粉色的。
是他從未有過的健康血氣。
難道有誰真求了什麼醫死人生骨肉的神藥來?李成綺暗襯。
他從來不記得太醫院有誰醫術高明到了這種境地。
心中疑惑驚愕欣喜兼而有之,他不知究竟怎麼回事,只靜觀其變。
蕭蕭本來低垂著眼睛為小皇帝擦手,忽見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抬起頭望去,正好對上李成綺那雙霧濛濛的眼睛。
蕭蕭張口欲呼陛下,眼淚卻先於聲音出來了。
早上太后怕人太多打擾少帝休息,殿中僅留數人,至於能進入陛下帳幔中的,只她一人而已。
李成綺見她哭得恰如梨花春帶雨一般,他身上不比往日沉重,自覺積年頑疾竟被根除,心情大好,朝著蕭蕭輕輕一笑。
小皇帝性子不好,生得卻好,是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小公子模樣,冷冰冰的眼淚淌到臉上,蕭蕭才意識到自己竟在天子面前落淚,羞得雙耳通紅,小聲道:「陛下可醒了,娘娘自陛下發燒便一直守在床前,昨半夜才勸回去,奴婢去請娘娘來,娘娘見到陛下醒了定然欣喜。」
中宮空置多年,這個娘娘當然不會是指皇后,宮中能被喚娘娘的,唯有太后而已。
李成綺以為這小丫頭是太后身邊的新人,並不驚訝她為何在伺候自己,只驚訝於太后何時這般關心自己了,卻笑道:「娘娘擔心了幾夜?」
他的聲音細軟,幾乎有點雌雄莫辯。
李成綺乍聽自己的聲音,如遭雷擊。
蕭蕭根本沒注意到李成綺的不對,喜悅減輕了她對小皇帝的恐懼,喜道:「是啊,雖娘娘平日待陛下嚴厲一些,心中卻真放著陛下呢,奴婢這就去請娘娘來。」
第3章
「不必去了。」李成綺聽見自己說,還是那樣軟得能掐出水的聲音。
李成綺忍不住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喉嚨,他從前嗓音微沉冷淡,不怒猶威,今日聽見自己的聲音嬌嫩成這樣,愕然得不亞於謝明月告訴他,他要謀反。
嘁。
李成綺想,謝明月謀反有何稀罕,謝明月對他忠心耿耿才值得稱奇。
蕭蕭微怔,望著他道:「陛下?」
說句不敬的話,小皇帝會有此災完全是因為靖嘉玉非要罰他在雨中跪著,九死一生地挺過來了,難免對太后心有怨氣。
少年人極易怒,蕭蕭不敢多說多勸,便道:「是,奴婢知道了。」
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