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邊事謝澈知自己不該多問,然而滿空來身份特殊,乃是個戎人,數年以前蘭居之役的血腥味還縈繞著未散,昆悅部士族的屍體至今仍沃著荒原上的雜草,白骨尚沒雪白,縱然戎地二十九部,誰又能保證滿空來和昆悅部沒有關係?
謝澈看向李成綺,掩住了眼中思索情緒。
小白團團衝到李成綺腳邊,張口,咬住了皇帝衣袍一角,嗚咽著扭腦袋,想扯下來一塊料子。
是隻不足人巴掌大,胖得連脖子都看不到的小白狗。
李成綺蹲下,輕鬆把小狗從衣服上扯了下來,拎起後頸,彎著眼睛笑道:「好兇啊。」
滿空來只覺這話耳熟的要命。
他被人拎到那貴人的馬車上時惶恐極了,恐懼到了極致便生出了無盡的膽氣與憤怒,喉著撲向皇帝時皇帝連動都不曾動,便有扈從不知從哪裡衝出,一刀背把他打倒在地,令戎部赤地千里的帝王居高臨下,慢悠悠地說:「好兇啊。」
從前他不解其意,只覺得火辣辣的疼,今日見李成綺逗狗,方明白那時心中湧起的感覺是被侮辱的憤怒。
對於周朝的皇帝來說,一個被俘的戎地少年與他臣下送來的小狗,逗弄起來無甚差別。
白團似的小狗又胖又小,四肢都被埋在蓬鬆的毛髮中,拼命撲騰也露不出太多,竭力張開嘴吼叫,發出的聲音卻奶聲奶氣,與嗚咽沒什麼差別。
小皇帝伸出手去碰那小狗的牙齒,被小狗毫不猶豫地咬住了手指。
牙小得很,咬人手指宛如撒嬌,不疼,只叫人覺得連心的癢。
李成綺把手放在小狗口中任由它咬,將小狗摟在懷中,對謝澈笑道:「這便是小侯爺送孤的禮物?」
白糰子看見謝澈過來,嗚嗚地往謝澈那邊竄,謝澈伸出手,那小狗笨拙地一蹦,竟真躍到了謝澈懷裡,用力往謝澈衣服深處拱。
李成綺忍不住摸了下臉。
他長得就那麼面目可憎?
小狗爪子緊緊抓著謝澈的衣領,彷彿被李成綺碰了兩下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謝澈見李成綺站在那摸自己的臉,心中驀地一動,他低頭,小狗拿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他壓下那一瞬間湧起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對李成綺開玩笑道:「臣也沒想到會這樣。」
李成綺盯著那團白看,神情很有些幽怨,「你知道你這是驚駕嗎?小侯爺。」
謝澈哄了那小狗兩下,將狗往李成綺懷中送,登時引來了小狗的反抗,它小爪子幾乎要把謝澈的衣領抓破了,拒絕的意思十分明顯,「臣……」謝澈摸了摸鼻子,「臣聽家父說,陛下擅訓狗。」
謝明月說他擅訓狗?
李成綺一驚,面上卻半點都沒表現出來。
如果謝明月認出他來了……不對,謝明月對小皇帝那些心思不是假的,倘若謝明月知道自己就是小皇帝,卻還對他有貳心,那他真該死。
也真有點毛病。
李成綺晃了晃腦袋。
謝明月的所作所為,並不像認出來了。
怎麼可能認得出?
這時候,若有人同他說崔愬活了,就是他朝中的哪位大人,李成綺只會覺得說話的人妖言惑眾,胡言亂語。
絕無,這個可能。
況且就算是上輩子,李成綺也沒養過除了那個倒黴白眼狼玄鳳之外的任何活物,如何說擅訓狗?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謝明月又在陰陽怪氣。
偏偏謝澈小傻子當真了。
「孤擅訓狗?」小皇帝不解地問。
謝澈二指夾著狗頭,小狗在他手中蹭來蹭去,享受般地眯起眼睛,然後毫無防備地放進李成綺懷裡。
李成綺伸手一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