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偏殿,指的是與正殿相連的那個,而非長樂宮中其他宮室。
周朝立國二百年,除了宮變與權臣忤逆,有意羞辱主君這樣的事情,還從沒有外臣在長樂宮住過。
宮人一愣,但馬上還是躬身道:「是。」
李成綺見謝明月沒有反對的意思,愈發得寸進尺,拉著謝明月的袖子往床邊走,邊走邊道:「周公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孤雨夜三請先生留宿寢宮,他日後人可會稱孤一聲賢君?」
三請先生留宿寢宮?
謝明月頓了頓,看起來竟有些欲言又止。
李成綺疑惑道:「先生有話請說。」
他拉著謝明月坐下。
「陛下覺得,後世知道這件事,會將陛下奉為賢君?」謝明月問。
李成綺很不解,外面雨下的太大,他請謝明月留宿寢宮不算賢良,不算尊師重道?難道非得倆人抵足而眠嗎?
「孤覺得會。」李成綺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極沒有坐相跪坐上床,把劍又拿了過來,不死心地問道:「先生,劍銘上的青玉案究竟是何意?」
「陛下很想知道?」謝明月問。
「很想。」李成綺認真回答。
謝明月朝他一笑,柔聲道:「那陛下再仔細想想。」
李成綺氣悶。
他突然有點後悔讓謝明月留下住,除了給自己找氣受沒有半點好處,輕哼一聲,懷中抱劍向後靠著。
李成綺著雪白裡衣,烏髮鬆散地散在肩後,懷中抱著把半人多高的黑鞘長劍,他面無表情,不笑時那帶著得天獨厚冷意的面容便顯得更加美麗。
明明周身上下無一是艷色,卻無一不是艷色。
這把劍,確實與他很相稱。
折騰了一整天,李成綺也覺得睏倦,毫無防備地在謝明月面前閉上眼睛。
睫毛烏黑,面板潔白,紅痣鮮艷,在不那麼明亮的燭光下,艷麗得彷彿要流淌下來。
謝明月定定地望著李成綺,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呼吸都凝滯住了,擱在腿上的手指標扎似地蜷縮了一下。
李成綺一直習慣如非意外早睡早起,這個時間對他來說確實已經很晚,若非謝明月突然來了,他現在早就睡下了。
謝明月輕聲說:「陛下,要睡便躺下睡,勿要抱劍坐著睡。」
李成綺聞言睜開眼,眼中的睏倦不加掩飾,他想了想,覺得謝明月言之有理,便點點頭,唔了一聲權做應答,當著謝明月面乖乖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即便到了被子裡他還不忘拿劍,劍鞘貼著小皇帝白嫩的臉,在腮邊戳出一個小小凹陷。
謝明月垂眸,似乎不願意看這樣的景象似的,他朝李成綺伸手,勸道:「臣幫陛下將劍放到一邊。」
李成綺懷中抱劍,不知道是因為眼下睏倦沒有先前清醒,故而肆意妄為了不少,還是因為先前謝明月幾次拒絕不留宿長樂宮,他有意現在氣一氣謝明月,只半闔眼睛笑問:「送出去的東西可有要回的道理?」
「臣不是想要回,臣只是怕傷到陛下。」謝明月循循善誘道。
「先生說的很有道理。」李成綺往裡面靈巧地一滾,直接滾到最裡面,他懷中仍抱著那把劍,五指緊緊扣在劍鞘上,烏與白顏色反差之大,幾乎到了刺目的地步。
「但孤不聽。」他用臉頰蹭了蹭這把劍,下頜壓在劍鞘上,他動作不像是在把玩死物,更像逗弄活人,彷彿懷中的不是一把劍,而是他所珍愛之人。
李成綺抬起眼睛,挑釁似地瞥了眼坐在床邊的謝明月。
他眼尾上挑,收攏的尾端不是暗色,反而泛著淺淡的紅。
在李成綺看不到的地方,寬大袍袖下的手指無聲地攥緊,又猝然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