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月一動不動。
花枝搖曳,李成綺所能聽到的唯有枝葉間相互摩擦的聲音。
他們之前所選的地方過於清涼,所處花木陰影之中,細碎的陽光零落透過書樹葉,卻照不到他們身上。
李成綺不得不承認,在謝明月僵的宛如停屍兩天之後,他就後悔了。
但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沒有問題,他表現得天衣無縫,明明就是個開朗些的少年人表達喜悅。
就是表達物件可能錯了。
或許是謝明月剛才對他親密舉止的默許,讓他產生了一種能夠得寸進尺,卻不會引得謝明月反擊的錯覺。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抬眼。
謝明月正好垂眸,與他相望。
李成綺看得見,謝侯沉靜剔透得像是水,卻深不見底的眼眸。
是一清,而深不可測的湖。
與之對視,只覺被淹沒般地窒息。
李成綺的後悔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一冰涼冰涼的東西貼上了他的手背,輕,但極篤定,並非不經意碰到,李成綺悚然一驚,才發現,那是謝明月的手指。
湖水裡,會不會有蛇?
李成綺無端地想。
第29章
「孤……」李成綺似乎手足無措, 他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和謝明月解釋什麼。
冰冷的手指仍然貼著他的手背, 像是一條正在丈量自己領地的蛇。
手指遊走, 在他兩隻手交疊的地方,輕輕地敲了一下。
李成綺猛地抽手,向後退了兩步。
原本平整的官服被李成綺弄得有點亂,幾道明顯的褶皺出現在謝明月腰間的布料上。
他今日, 穿了官服?
李成綺上午見到他時, 他明明還是件素色衣袍, 再常見隨意不過的打扮, 如今官服著身,比尋常時候更加迫人。
李成綺腦海中忽地想起當年康王賞花宴上與謝明月稱兄道弟, 賓主盡歡,康王手頻頻搭在謝明月肩膀上,謝明月散宴後乾的第一件事是——換衣服。
李成綺:「……」
他還沒年老昏聵到不記事的地步, 康王死前被砍了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所以他現在比當年的康王高貴在哪?
「陛下這是在做什麼?」謝明月發問。
他聲音中聽不出憤怒。
要是能在他聲音裡聽出憤怒,估計他命也沒了。
「孤, 高興過頭了。」李成綺道, 他見謝明月面色平淡無波, 顯然不為所動,想了想, 又緩緩補充,「也喜歡先生過頭了。」
「喜歡臣?」謝明月問,語調沉沉。
李成綺的喜歡可一點都不貴重, 他誰都喜歡, 謝澈與他年歲相近又事事以他為主, 他喜歡, 連剛見面沒幾次的原簡小皇帝都能輕易地說出孤喜歡你這幾個字。
「尊師重道的喜歡。」李成綺立刻回答。
他答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不過是個調皮些的少年人,往天大了說是一時失態。
謝明月眸色淺淡的眼睛讓李成綺想起蛇,若是他突然多出一對豎瞳,李成綺都絲毫不會覺得意外。
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李成綺忍不住低了低頭,倒不是因為怕謝明月,而是他總覺得這雙眼睛在往他喉嚨上掃,真彷彿兇獸在找一擊斃命之處似的。
「陛下尊師重道的喜歡於臣子而言,有些輕佻太過。」謝明月緩緩地,平靜地說,好像是怕李成綺聽不清一般,「陛下為人君,首先要姿儀端正。」
「姿儀,」李成綺兩輩子都沒被人說過儀態不行,他忍了忍,小聲反駁:「姿儀也沒有那麼不端正。」
謝明月的樣子好像真是個德高望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