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兩樁事情,已經是這些年來很普通的數百例中的尋常事了。試問,孟如珍要如何不將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恨之入骨?
善善卻也不是傻的,早就察覺京中動向不對勁。上官千殺帶兵攻入禁宮那夜,善善既沒有陪在胡太妃身邊,也沒有留在靜王府裡,而是出人意料地去了未婚夫馬慶忠所在的馬府。
孟如珍派軍隊去馬府搜善善出來,卻被馬慶忠命人攔住了。
「既然已經是下過聘了,她便是我馬家人了。這是要抓我馬家人不成?」馬慶忠是這麼說的,倒是不亢不卑。善善是從頭到尾沒露面。
孟如珍恨得牙癢癢,卻也知道這檔口不該再與馬家起衝突。現在胡家人在湖州閉關自守,封鎖了州界,不許百姓出入,儼然是要自成一個小國的架勢。他孟如珍跟著南宮玉韜與上官千殺,弄死了胡太妃,是把胡家往死裡得罪了。這會兒要是再跟馬家槓上——他可是清楚地知道,南宮玉韜與上官千殺是不會管他死活的。
就在孟如珍獨自於思政殿中轉著圈發恨之時,孟皎依一襲白衣緩緩步入殿中。
孟如珍抬起頭來,見到來人微微一愣,忙堆起笑臉,「十九姑姑,您怎麼來了?」當夜胡太妃死的時候太亂,後來給外界的說法都是混亂中死於流矢。這責任定然是他孟如珍這個最大的得益者,以及上官千殺這個明面上的發起人來擔著。上官千殺又答應了胡太妃臨死前的請求,允諾不為難她的獨女十九長公主。更兼之,孟如珍知道這個十九小姑姑與南宮玉韜的關係似乎向來不錯,因此佔領禁宮這兩日來也不敢怠慢她。
孟皎依臉上是一片漠然,簡直不像是活人的神色,「我來向你辭行。」
「辭行?」孟如珍又是一愣,繼而笑道:「可是哪裡住得不如意了?十九姑姑儘管寬心就是。我這便去交待底下奴才們……」
「不必。」孟皎依冷冷看了孟如珍一眼,她在這禁宮活了二十餘年,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起就住在此間,現在倒要這樣一個得志小人來讓她「寬心」,「我今晚便搬回覺悟寺去了。」她曾在那裡住過整整三年。
孟如珍怎麼會看不出孟皎依眼底的鄙夷之色,不過只作不知罷了,仍是臉上帶笑叮囑下人好好將「十九長公主」送了出去。他看著孟皎依遠去的身影嗤笑一聲,卻已經在心裡盤算著要選個黃道吉日將自己府上的幾個小妾接到後宮中來……
十九長公主只帶了一個簡單的青皮包袱便獨自出了宮。她曾經有過一國之君做父親,只是很少能見到他;後來他死了。她曾經有過一個寵冠六宮的妃子做母親,只是很少能同她說些心底話;如今她也死了。她不想去追究她母妃究竟是怎麼死的,單她知道的那些事情來看,她的母妃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冤枉。便是連她這個女兒,也有恨極了想要殺死自己親生母親的時刻。
十九長公主抬起臉來,望著天上那輪散著慈悲清輝的明月,可是為什麼她的眼淚會一直流?
現下,這世上再也沒有十九長公主,只有孟皎依了。
孟皎依一路走到宮門外甬道的拐角處,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摘下頭上的兜帽,對著牆拐角道:「我出來了。」
卻見拐角處轉出一名穿袈裟的男子來,他雙手合十,一眼看到孟皎依臉上淚痕,猛地閉上眼睛默唸佛經。他容貌清秀,仔細看去,不是旁人,正是當初藏了孟皎依的玉枕在禪房,被胡太妃搜出來要拖出去砍了的那個明遠和尚。
孟皎依心中想著,現下可不會有人來管她交什麼朋友了。這樣想著,眼淚又要流下來。她忙強行忍住,冷冷問道:「你不是傳信說那人你跟到了嗎?在哪裡?」
明遠這才睜開眼來,輕聲道:「我這便帶公主前去。」
孟皎依冷聲道:「從今以後別再叫我什麼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