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兒在廊下親自煎藥,見了宋家人來,沒好氣道:“殿下這番死裡逃生,正該好好歇息修養——你又來囉嗦什麼?”
那宋家小廝便訥訥不敢言。
宋長康卻跟在後面,也走了過來。
丹珠兒不好對宋長康無禮,從小矮凳上起身,手中還握著扇火的小蒲團,行了半禮道:“宋老爺怎麼來了?”
宋長康已是眉發花白,姿態卻低,笑眯眯道:“姑娘忙著呢?王貴,還不去幫把手?”
那小廝忙要接過丹珠兒手上蒲團。
丹珠兒一擰身子,笑道:“長公主殿下入口的東西,向來只由咱們幾個貼身婢女經手——這項活計,我可不敢勞煩府上的人。”
宋長康也不惱,摸了摸山羊鬍,仍是笑眯眯道:“姑娘言之有理。宋家這次仰賴天恩,能接駕長公主殿下,不知是多大的榮耀。老朽戰戰兢兢,唯恐哪裡招待不周,惹了殿下不快……”
丹珠兒撇嘴道:“老爺子,您這意思是殿下脾氣大,讓您戰戰兢兢的不成?”
“不敢不敢。”宋長康聽出眼前這公主貼身婢女對他的敵意來,有些為難地揪了兩下鬍子,嘆氣道:“姑娘聰慧,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次殿下遇險,都是老朽安排不周、排查不嚴之過。”
丹珠兒哼了一聲,見他服軟認錯,心頭火氣稍減。
宋長康見她面色和緩,便走上前去,伸臂示意她往粉牆角落的夾竹桃旁走去,“殿下福澤綿厚,這才有驚無險,老朽也放了一半的心。殿下金枝玉葉,老朽不敢冒然求見……”
丹珠兒插言道:“便是你要見,殿下這會兒也是不見你的。”殿下全副心思都擔心著那個小奴隸十七呢。
“正是正是。”宋長康滿臉堆笑,“況且殿下受了驚嚇,也該好好休息,見不見老朽實在是細枝末節、細枝末節,呵呵。老朽只是擔心——擔心殿下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
丹珠兒皺起眉頭,狐疑地瞪著宋長康,“這話是什麼意思?”
“據老朽所知,殿下此來南安是為了還願祈福,這邊每日新聞都由專人上呈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遠在大都,不知這邊細況,乍聞此事,只怕要怪罪於宋家。怪罪於宋家,老朽便也認了。只是太后娘娘向來鳳體孱弱,若聽聞此事,恐擔憂生病。如今殿下既然平安歸來,又何必再給太后娘娘添一段憂心事呢?”宋長康娓娓道來。
丹珠兒已是聽得明白,心道,南人恁得奸猾,這老頭子怕太后娘娘怪罪他護衛不利,卻要搬出為太后娘娘著想的理由來。
“殿下年幼,只怕想不到此中關竅,還要靠姑娘多多提點啊。”宋長康殷切地看著丹珠兒,真如一位慈祥的長者,見她沉吟不語,又加了把勁,“老朽一心為了太后娘娘鳳體著想。若是姑娘覺得不妥,待回到大都,再親自將此間諸事面呈給太后娘娘便是。”這麼個小黃毛丫頭,在此地待上十天半月——若還不能給他收服了,那他宋長康這六十多年的宦途也算是白走一遭。
丹珠兒便天真一笑,道:“這些我卻不清楚,要同朱瑪爾姐姐商量著行事。”
宋長康笑道:“姑娘肯多想想便好。”卻知道朱瑪爾看著迷糊,實則精明,是個不好糊弄的;心底盤算著該如何處理。
丹珠兒眼看著宋長康出了正院,才做回小矮凳上,哼了一聲,“老狐狸。”而後細細將藥煎好,沏在雪白的瓷碗裡;用絹布過了兩遍,篩乾淨藥渣。她雙手端著藥碗,小心翼翼進了正屋,用眼神詢問守在內室門外的婢女。
玉蝶走上前來,小聲道:“是郡主來了,在裡面同殿下說話呢。”看了一眼已是落霞滿天的外面,補充道:“說了有快小半個時辰了。”
丹珠兒點點頭,便將藥碗放在八仙桌上,藥汁仍滾燙,需稍稍放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