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學子忙讓出路來,都道山長辛苦了。
宋長庚獨自出了雅室,卻是往永興茶樓後面走去,只見後院內一路梅柳夾植,松竹掩映,園林優美。
宋長庚到院後,望著左手邊兩株古荔枝樹,腳步頓了一頓——這古荔枝樹還是前朝時所植;而眼前小屋的楹聯亦是前人所書。
只見一筆流利的飛白,左右兩邊寫著:他浴文禽,從羅舍夢裡飛來,覽憑苑林翔吉宇;鳳鳴翊鳳,向劉勰筆端流書,遷喬阿閣聽和聲。
宋長庚痴痴望著那副楹聯,想到當初寫下這幅楹聯的那人,只覺前塵往事,都如舊夢歸來。
屋內傳出一道蒼老的男聲,“阿琦,你來了。”
宋長庚伸手推開木質的門扉,低聲道:“虎哥,一別十年,你我都老啦。”
只見小屋內窗戶緊閉,窗簾拉緊,裡面很暗;屋子正中的方桌旁,坐著一個絡腮鬍子的粗壯老漢,他身邊侍立著一名通體黑紗的窈窕女子。
那女子見到宋長庚,輕輕福了一福,道:“黑娘子見過宋祭酒。”聲音很冷,冷得像一塊冰,稱呼宋長庚也用了舊時名號。
宋長庚看了黑娘子一眼,想到上次見她時,她還是個豆蔻之年的天真少女,不禁一陣唏噓,嘆道:“慧兒也長大了。”他又嘆了口氣,卻已經收了臉上的感慨,望住對面的粗壯老漢,沉聲道:“十年前,你託付我那樁事情後,便說過為了周密、再不相見。怎得這次又派手下的人給我送船遞信呢?”
彭虎鐵塔一般穩坐著,聞言黝黑的臉上肌肉一跳,他粗噶道:“老弟,若一切順利,我便是死了,也不敢讓人來告訴你一聲。”
宋長庚臉色沉了下去,莫不是被他猜中了,“難道是公子……”
“公子下落不明瞭。”彭虎沉痛地點一點頭,道:“半年前公子率領上三堂的人,去南詔與當地部落和談。那時候我舊疾發作,公子憐我病痛,便不許我跟隨,留在南安養病。誰知道這下可給了奸人可趁之機!”
“怎得?”宋長庚坐下來,聞言身體前傾,很是緊張。
“唉。”彭虎重重嘆了口氣,抹了把眼淚,指著黑娘子道:“這個丫頭當日跟著公子的,你要她來說吧。”
“是。”黑娘子又是輕輕一福,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冰冷,傳到人耳中,像是風從嚴冬的湖上刮過,“因南詔連月劫掠我輩在貂州的勢力範圍,半年前的一月裡,公子便去與南詔的部族大王和談。和談很是順利,歸程途經一處密林,誰料到廖堂主驟然發難——他事前在我等飲食中下了毒藥,又早設埋伏,公子亦不曾防備於他。這下子變故陡生,我等都無計可施。同行上三堂中的另外兩堂無人存活,公子下落不明。”
宋長庚瞠目結舌,默然想到,廖老三何至於此?他問道:“慧兒你又是如何逃脫的呢?”
黑娘子沉默了一瞬,忽然抬起左臂,用右手將左臂上那迤邐的黑紗一層一層捲上去。
卻見如玉的肩膀下,那本該生出手臂的地方,如今嵌著一根枯枝一樣的類似手臂的東西。
她神色不變,聲音仍是那麼冰冷,感情亦淡漠,“我當日被阿寶的毒劍劃傷,他們只當我必死無疑,便沒再追我。我逃到林子邊緣,毒氣已上行,我便自斷一臂,保得性命。”
彭虎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兩下,他憤然道:“這個廖老三,真是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洩我心頭之憤!只是可恨,如今公子下落不明,廖老三向來左右逢源,眾人只當他是個忠心的。老弟,哥哥現下孤立無援,若不是這丫頭還活著——誰又知道廖老三是那麼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呢?”
宋長庚“唔”了一聲,他與彭虎十年未見,乍然聽他說了這番匪夷所思的事情,心裡總要掂量幾遍。他慢慢道:“此事幹系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