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西街走著兩個人,一個穿著斜襟鴉青斜襟長襖,靛青長裙,梳著圓髻,腿腳利落的婆子,身後跟著一個少女,少女膚色微黑,臉膛透著健康的紅潤,穿著粗布襖褲,腳上黑布鞋,挎著藍底白花的土布包袱,舉止有點畏縮,一看就是鄉下來到丫頭,沒見過什麼大世面。
馬路上有軌電車,私家汽車,黃包車穿梭,街道兩旁香菸、雪花膏、電影明星廣告牌,畫著穿旗袍光裸大腿,燙著大波浪捲髮,紅唇妖豔的女郎,少女眼花繚亂。
報童清脆的聲音響起,“明日大華紡織廠江家的長公子在教堂舉辦西式婚禮。”
婆子一行走,一行小聲囑咐,“說話小心點,別觸了主人黴頭,旁的事情不能亂打聽,我跟你說的話記住了嗎?”
“記住了。”
少女在心裡默記了一遍,她要侍候的是一個大戶人家少爺的外室,男主人姓江,女主人姓宋。
時下有錢人家都在外面養小公館,不是什麼稀罕事。
少女叫四喜,老家是蘇州鄉下,來申城投奔親戚,找個事做。
穿過兩條街巷,在公共租界內一戶公館門前,婆子停住腳步,四喜從雕花鐵門朝裡看。
早起便是陰天,鐵門裡一座二層西洋小樓蒙了一層暗灰,四喜看了一眼門牌,江公館,婆子按門鈴,一箇中年男僕開了門。
婆子說;“我跟吳嫂子說好了,來薦工的。”
男僕垂著眼皮,朝她身後的四喜溜了一眼,把門開了一人的寬度,放她們進去。
鐵門咣噹一聲復又關上,男僕不發一言,在前面帶路,來到洋樓的客廳裡,見到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傭,女傭瘦長臉,客氣地對婆子說:“張大娘勞你跑一趟。”
婆子喚四喜,“這就是我說的丫頭,手腳勤快。”
姓吳的女傭上下打量她,看四喜模樣周正,看似本分樸實,說;“留下吧,先試試看。”
拿跑腿錢給婆子,婆子得了好處,滿意地囑咐四喜幾句走了。
吳嫂對四喜說;“太太今天不舒服,我先帶你去你的房間。”
小樓二層是主人臥房、小客廳、書房,一層是客廳、廚房、傭人的房間。
吳嫂帶著四喜到樓梯下的一間小屋,小屋沒有窗戶,屋子小就能放下一張床,四喜把包袱放下。
小樓裡很肅靜,只有吳嫂和四喜兩個傭人,看門的男僕住在院子裡的平房。
吳嫂在餐廳裡挑米,四喜坐在餐桌旁剝蓮子。
吳嫂挑米很仔細,說:“太太不吃午飯,晚飯要吃八寶蓮子粥,這是我跟一個北平廚子學的,用江米和黏黃米,加蓮子、百合、杏仁、碎核桃仁、銀耳、黑芝麻,煮爛了再拌一小勺白砂糖,撒上青絲玫瑰,又好看又好吃。”
四喜便想,這有錢人家真講究,問;“晚飯先生也喝粥嗎?”
吳嫂把米中的一個小沙粒檢出來,說;“先生不天天過來,隔兩天來一次,這有一個禮拜沒來了,太太是先生揹著家裡娶的,以前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家裡破產了。”
四喜來了半天,同吳嫂混熟了,吳嫂除了嘴碎,好相與,家裡就一個女主人,沒什麼活計,很清閒。
中午吳嫂熱了饅頭,早晨的剩菜,給看門的老劉送去一些,和四喜兩人在廚房吃了。
下午四喜把客廳的地拖了,想擦玻璃,看天陰要下雨,便想等天晴後在擦,吳嫂交代她樓上不用收拾,以免影響太太休息。
四喜沒有上樓。
到了晚飯鐘點,吳嫂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一小碗八寶粥,四樣小菜上樓,送到女主人的臥室裡。
等吳嫂下來,拿盤子撿了三個饅頭,小菜一樣夾了點,對四喜說;“你給老劉送去。”
四喜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