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事。
這份工作實是無選擇中的選擇。
國際新聞社裡,當然有各式人等,包括美籍日本人、中印混血兒、法國馬賽人、美國德州人、葡英混血……單單少中國人。
這也是母親擔心的道理,沒有中國人?她深深害怕將來的女婿不是黃炎子弟!怕得要,再安慰她也不管用。
但是要我到哪兒去找好的中國男人來一嫁了之?
真頭痛。
慢慢來吧,我也嚮往結婚,希望像俗話形容的「嫁得好」,但此事不能強求,我連密友都沒有。
法國小子法朗索娃推門進來,「那份香港前途的報告做好沒有?」
「單是楔子已經做死人,」我說:「全香港的報紙社論都有不同的方向,怎麼辦?」
法國人笑:「下班去喝杯酒吧。」
我想起母親的叮囑,「不去了。」
「怎麼了?」
我看看他,微笑,「我頭痛。」我指指頭。
「你這個傢伙,怎麼忽然小家子氣起來?」
我不響。
過一會兒我說:「法朗索娃,找別人去。」
「我喜歡同你閒扯。」
「人家瑪歌很喜歡你,又是你同鄉。」
「你自己不去就算了,別跟我亂推薦人。」他生氣的走出去。
我嘆口氣,總會得罪人,你總會得罪人。
沒到一會兒,又有人進來,我抬頭,是中葡混血兒亞方素。
「嗨,蜜糖兒,」他說:「今夜有空?」
「頭痛,沒空。」
「拒人千里之外。」他說。
我說:「你的中文沒有進步呀。」
「有沒有幫助?你會不會對我青睞有加?我學中文都是為了你。」
「別灌迷湯了,我已經三十歲,不受這一套,對外頭打字員說去。」我擺手。
「顏回,別恃寵生嬌。」
我說:「真的頭痛。」
他聳聳肩,「下午,我再來約你。」
我關上門,燃枝煙,開啟報告,剛預備做,那個日本人踢開門。他是我上司,我不得不
敷衍他,同他混。
我說:「早,今天心情如何?」
「壞。」他一屁股坐下來。
我連忙扯一個笑臉。
「你那篇報告寫得壞透。」
「是是是。」我笑著說。
「你是一個有才華的人,為什麼不施展出來?」
「老闆,你對我估價太高了。」
「別找籍口。」他板著面孔。
我仍然掛著假笑,假得像真的一樣,心裡想:小人得志,你這個混帳王八羔子,有機會我把你切成八塊,你這隻烏龜。
「是真的,你要求太高,你自己太能幹,事事要一百分,所以我們這些八十分的夥計,你都看不入眼。」我張開嘴,滔滔不絕的假話一直流暢的吐出來。
我不理他的反應如何,我只為保護自己。
「我不管,你這報告寫得不好的話,我會叫你一直寫下去,寫一千次!」
「可以可以。不過下一次一定好。」
「你是怎麼搞的?一點都不專心!」
「沒法子,六年來一直是這樣,也不知道別的老闆怎麼想,居然做下來了。」死鬼,就是你特別愛找碴,你又不是老闆,薪水又不是閣下發的,陪你混就混,我比誰不會混。
「今夜有沒有空?」正題目來了。
先嚇唬我、批評我、傷我自尊,把我說得一文不值,然後約會我,算是提攜。
我說:「我頭痛,山本先生,我不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