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上一個,此刻輪到佟志佳。
志佳問:「那樣美,也有煩惱?」
「佟小姐,美人也是人。」
「煩也值得,不美更煩。」
「你今日特選煩惱是哪一款?」
「原來,我過去真是一個十分可怕的人。」
「對自己別那麼苛刻,」小郭挺會安慰人,「也許有人逼狗跳牆。」
志佳悻悻地抬起頭,「謝謝你。」
「有幸有不幸,最幸運是做太平犬。」
小郭先生永遠有訴不盡的哲理,一桌一椅,芝麻綠豆,都能引起他的感慨。
志佳說:「即使為勢所逼,或是有人硬是要和我過不去,而我為此屈服了,做出失策之事,也是我的錯,也不值得原諒。」
「嘩,沒想到你是聖賢人。」
「有人在不得意的情況下做了漢jian,你會原諒他嗎?」
小郭故意打岔,「我以為你出生時抗戰早已結束。」
志佳嘆口氣,「好好好,那不過是一個比喻,但,縱火傷人又怎麼說?」
小郭慢條斯理地說:「那件事,我調查過。」
志佳絕望地問:「我放火燒的是什麼屋子什麼人?」
「那是你的公寓你的孩子。」
志佳悸動。
她張大了嘴,唇齒顫抖,額角冒出來的是油不是汗。
什麼人會那麼做?
假如那是她的友人,她會很不齒地教訓道:要死要瘋要賤悉聽尊便,把孩子先交出來,社會自然會培訓他成人。
半晌,佟志佳聽見自己如離了水的金魚般喘氣,噗哧噗哧,在為生命掙扎。
她伸手掩住嘴巴,但是那股氣轉到她鼻子裡去了,呼嚕呼嚕,聽上去更突兀。
志佳的眼淚湧出來。
小郭給她一杯開水一顆藥丸。
志佳不顧一切就吞下去。
又過一會兒,她心情略為好過。
小郭說:「事故並不嚴重,沒有人受傷,不過窗幔燒著半截,你與孩子都受到極大驚恐,稍後應佳均破門而入,母女一起送院,未有報案,警方沒有記錄。」
佟志佳在心中叫:那不是我,那怎麼會是我,那不可能是我。
佟志佳是那麼自私自利自愛的一個人,連熟不透的肉類都不肯食用,怎麼會拿生命做賭注。
不不不,有人陷害佟志佳,創作這樣一個無恥的故事來打擊她。
「孩子比母親先甦醒,當時她只有十個月大。」
志佳蒼白著臉,「那不是我,那絕對不是我。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面孔一絲血色也無,漸漸由白轉為青,青又轉為灰,她斥責小郭:「沒有這種事,根本沒有這種事,我一向愛小孩,我最尊重幼兒……」聲音像破鑼般沙啞。
志佳嚇一跳,又掩住了喉嚨。
她混身發抖。
小郭說下去:「應佳均把女兒領了回家,告假一年,在家育嬰,在這段期間,他與華自芳結婚,但於同年,與華自芳分居,猜想是,他已不能愛別人。」
佟志佳木著一張臉。
「那是故事的全部。」
「不,」志佳搖頭,苦苦哀求,「還有,一定還有。」
「還有?對,你在醫院醒來,由令堂接返家中,從此以後,你沒有再提應佳均、應彤,以及華自芳這三個人。」
志佳摸摸已經沒有知覺一片冰冷的面孔。
「眾人都猜想你故意不想再提舊事,願意重新做人,也覺得那是惟一的做法,也接受下來。」
佟志佳不住同自己說:這是一個難得悽怨動人的故事,但不應硬插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