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屍身附近,蹲下來,輕輕說著:「大叔,我這就帶你上去,將你安葬,大叔,你要幫我忙。」
「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額角高高,相貌端正祥和,橫躺在石上,後腦有極小的一攤血,已經凝固,近黑紫色。
四海再度流下淚來。
因附近無人,他不打算抹乾眼淚。
他扶起屍首,小心翼翼,猶如服侍一個病人,將他背在身後,用繩索綁好,便示意懸崖上邊的工頭扯他上去。
兩個人重,反而減少了搖盪,一尺一尺那樣拉上山去,終於到了山頂,柯德唐親手握住四海的手,助他落地。
眾華工沉默了一會兒,一鬨而散。
明日想必照常開工。
四海已用盡力氣,坐倒在地,一臉血汙,不住喘氣。
柯德唐對四海說:「我們走吧。」
不知是誰,用一幅棕色油布,覆住了四海的大叔。
四海不由得問:「他叫什麼名字,鄉下何處?」
工頭答:「此人昨日抵涉,今日就來上工,我還來不及登記他的姓名。」
四海忽然忍無可忍,望著天空,像受傷的狼一般嚎叫起來。
天下起瀟瀟雨。
第二天,四海卻如常到柯家學功課,正在造句,柯德唐進書房來,對他說:「四海,有好訊息。」
四海連忙放下筆站起來。
「四海,龐英傑囑我告訴你,他要結婚了。」
「同誰?」四海衝口而出,緊張得不得了。
「同一個西洋女子。」柯德唐也深覺奇怪。
「叫什麼名字?」
「叫翠茜亞。」
四海馬上咧開嘴笑。
「你認識那位女士?」柯德唐更覺納罕。
「是,她是我表姐。」
「呵原來如此,你們中國人極多表兄弟姐妹,但她卻是西洋人。」
「她母親嫁的是葡萄牙人。」
「聽說她是個美女。」柯德唐笑。
「是的,柯先生。」
「四海,龐英傑打算隨著鐵路過活,鐵路鋪到何處,他便在何處落腳,你別看這幾個埠今日如此熱鬧,鐵路一蓋好,人群一散,即成廢墟。」
四海想一想,大膽他說:「我不會擔心溫哥華。」
柯德唐立即答:「當然,整個大溫哥華是例外。」
「交技利也不會。」
柯德唐點點頭,「四海,你很有見地,莫非想在此落地生根。」
四海點點頭。
「四海,何故?」
四海很簡單地答:「吃得飽。」
柯德唐默然,過一會兒:「那你得設法籌那筆人頭稅。」
「我知道。」
「北平打仗了,你可知道?」
「夫人同我說過。」
「四海,你似不甚關心。」
「我們已習慣了,誰做皇帝不要緊,只要對老百姓好。」
「但這次並非內戰,乃係外國人聯軍進京。」
四海低下頭,默不作聲,看樣子難過到極點。
柯德唐嘆口氣,「聽說列強軍隊直入紫禁城,如入無人之境,所有歷史文物,珍珠玉石,予取予攜,成箱成籠那樣抬走。」
四海忽然抬起頭冷冷他說:「英國人一定拿得最多。」
「是,」柯德唐喃喃道:「那班不列顛人。」
半晌,他才說:「四海,你繼續作文吧。」
皮靴閣閣,他走了。
四海伏在桌子上,手握一管鋼嘴筆,好比千金重,無論如何寫不出字來。
書桌對面有一隻書櫥,鑲著兩面玻璃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