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蘇薔坐在院中看了會兒書,但過不多時天色突然暗了下來,有烏雲遲緩而來,看樣子快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她正在收拾院中衣物時,雨滴便翩然而至,而且愈來愈大。
每年的這個季節琉璃便會雨水不斷,思及到了晚上還要再熬一次藥,也不知這大雨會持續到何時,她想趁著雨水未大時先將草藥拿到前院,以免夜深路黑又行動不便。
雖在平日裡的這個時候天色還尚早,但此時卻已經如同暮雲四合,而從開始落雨到她收拾妥當跑到後院,前後不過一刻鐘而已,可一推門便聽到的雨水滴答聲卻讓她大驚失色。
循著聲音望去,她心下一凜,果然是屋中漏雨了。
後牆上方的屋頂已被大雨穿透,如注雨水似入無瓦之屋,緊湊而不停地落在竹籃中。
她慌里慌張地將草藥轉移到其他地方時已經來不及了,雨水不僅溼透了竹籃,連其中的草藥也溼了大半。
若天能立刻放晴,說不定草藥曬一曬也就無妨了,但這個季節的雨總是綿綿不絕的,如果想保全一些草藥不發潮發黴,唯有用火烤乾了。
好在後院還有一間被長久廢置的膳房,有柴有火,若是及時,應該可以挽救一部分。
忙活了幾個時辰,連將熬藥的時辰都向後推了推,但能被烤乾的草藥卻還不及全部的十分之一,大概也只能撐兩日左右,看來最好的辦法還是讓當值的侍衛再去購置一些了。
望著溼成一團的各類草藥,蘇薔不由有些懊惱,為何自己竟如此粗心大意,任由草藥留在了自己沒有檢查過的那間柴房。
開了門撐開傘,外面已是黑透了,她躡手躡腳地避開地上的雨水向前院大門走去,但在經過竹林時突然頓下了腳步。
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琉璃別宮雖被冷落多年,但每年兩次的修繕是必不可少的,更何況,上次恰就在上個月,而且竹苑因是主子寢居之一,還是重中之重。
可是,為何那件柴房的屋頂破成那樣都被人置之不理?
若是負責修繕的僕人將柴房的破敗視而不見,那為何旁邊更是破敗的膳房卻是滴雨不漏?
難道……
一個可能的原因在她的腦海中竄出,隨著打在油紙傘上的雨滴聲愈加清晰明顯,使她霎時間渾身冰冷雙腿僵硬。
與世隔絕,大雨磅礴,草藥斷絕,再加上侍女為避責罰蓄意隱瞞,最終使他不治身亡,多麼精妙的棋局。
僻靜舒適的居所,妙手回春的太醫,保護得當的侍衛,隨身侍候的侍女,品類齊全的草藥,有效無暇的藥方——如此完美的養病環境,倘若他還是死了,責任追究得再深,也不會牽扯到設局人身上。
最後害得他病入膏肓的,只能是那個不小心將草藥淋溼卻因害怕承擔罪責而準備瞞天過海的侍女,從來沒有人聽到她提起過草藥溼潮的事情。最多,再加上整個琉璃的問責。
覺得四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蘇薔突然打了個冷顫,將跨出去的右腳緩緩地收了回去。
許諾離開得很及時,在這裡,外界能幫助自己的唯有門口的守衛,可他們卻又是最不可靠的人。
是的,早有人決定了她的命運,而能逆轉這場棋局的只有自己。
深呼吸,轉身,離那扇朱漆大門愈來愈遠,蘇薔竭力恢復平靜,開始自己該做的事情,煎藥喂藥,然後進屋睡覺。
第二日,那人的臉色沒有一絲好轉,在燭光下更顯慘白,若不是還堅持著微弱的呼吸,更像是已經斷了氣的病弱少年。
已是晨曦,窗外依然陰雨綿綿,雨勢卻已經小了許多,她望著燭光下的年輕人,突然心生感慨。
也不知他曾遭受了什麼,竟會大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