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己的喊了一聲:「紀曼」,他怔了一下,也立卽覺察出走在他後面的這個人就是我了。我們
同時都相對的前進了幾步,拉住了手,好半晌沒有哼聲。
是我先開口問他:「到上海有多久了?」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只道:「說來話長」,他用
手指了指那邊不遠處的一條巷子又說:「我一個人就住在這條巷子裡」,頓了頓又加重語氣說:
「就是我一個人,你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到我那裡坐坐,我們再仔細的談。」我當然不會拒
絕他的邀約,不過,多少還存有一點戒心。他走在前頭,我跟在後面,這條巷子不長,一幢
幢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過了五六戶人家,他推開半截柵欄,步上石砌的高臺階,掏出一
串鑰匙,開開這幢房子的第一道門。進門一條狹窄的甬道。烏漆麻黑,摸索著,又開了第二
道門,也就是他住的房間。
他先進去,扭開電燈,我隨他也踏入房門。客廳、臥室,都在這裡了。屋子不大,卻顯
得很寬闊,原來除了一張搭好了的行軍床外,餘下來的都是些零碎東西;對了,靠窗子的那
個角落裡,有一個滿身油汙的打汽爐,支架上,放著一把燒開水的洋鐵壺,另一面牆腳下,
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上面蓋著一張舊報紙,露出來的,好象是一隻破襪子。而能坐的地
方,也只有行軍床上了。
我問他:「彭雅蘿不在?」他說:「她在上海,我們可不在一起。」彭雅蘿是範紀曼的女
朋友,也可以稱為「愛人」,在北平的時候,他們同居過。我所以先從柔和處開頭,是想把
氣氛弄得輕鬆些,也好談下去。幾句閒話表過,我把和他在北平分手後的種切,一直到派到
上海負責的經過,毫無隱瞞都講給他聽了,句句眞話,一無虛偽。保留下來的,只欠沒有把
我住的地方告訴他。
他起先是蹲在那裡仔細的聽,後來索性就坐在地板上了。他沒有發問,似乎是我說多少,
他就聽多少,我不說的,他什麼都不問。同時,他正等待著我來問他。此刻,我最需要知道
的,是他和本局還有沒有工作關係?這一點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如果他現在仍繼續為本局
工作的話,那我們所要談的內容可就完全不同了。
於是我率直的問他:「你現在和局裡還保持聯絡嗎?」他回答說:「自從離開北平就中斷
了。」我沒有接著追問一句「為什麼?」因為我怕他難於找出一句最適當的話回答我。按我
們的工作,從來就沒有自動離職那回事,照他所說「離開北平就中斷了」,那分明就是脫離
工作不幹了,果爾如此,則其中必有重大的原由,他能坦然的告訴我嗎?等一下看他怎麼解
釋。
接著,我徵詢他的意見說:「我現在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協助,不知道能不能像在北平一
樣的,幫我搜集些對抗戰有直接關係的情報,尤其是軍事性的和國際性的。如果你願意恢復
工作關係,我替你轉報,假如這只是我們之間的一種合作,也未嘗不可,你看怎麼樣?」
他躊躇了好一會,不斷的用右手的食指敲打左手掌,最後兩手合十回答我說:「路線是
有,我也能做得到,不過,頂好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千萬不能報到上面去。當然,我也了
解你是非報不可的,那就請你用個假名字好了,這一點請你無論如何要答應我,絕不能提起
『範行』兩個字。」
我雖有滿腹疑問,也非得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