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當初斬殺郭圖, 「投誠」朝廷,是懷著滿腔怨恨而來的,此來不是為了修好, 而是為了復仇。但要說具體的方案, 他是沒有的,只是胸中一腔情緒。可是這半個月來,那情緒漸漸淡了下去, 他父親袁紹之死,只能說是陰差陽錯,他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責任, 卻也無法指責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皇帝。所以他殺了郭圖。
他是袁氏公子,曾真刀真槍打下青州來, 只要給他機會,未必不能東山再起,與朝廷分庭抗禮。
可是朝廷贏得太快, 也太徹底了。
不管是按照父親生前所想,還是袁譚自己的設想,朝廷與鄴城的僵局沒有一年半載是解不開的。
然而現在事實擺在他面前,只是半個月,鄴城已破,袁尚已死,昔日龐大的袁氏集團,就這樣分崩離析。只剩了他在朝廷官渡大營,而二弟袁熙遠在幽州,又還能做什麼呢?
當袁譚認為自己還有與朝廷一戰之力時,他可以滿腔憤懣,甚至要找皇帝「算帳」;可是當袁譚明白過來,朝廷根本不像父親所說的那樣無能,皇帝也並非父親所說的那樣孱弱,在他面前的敵人強盛過他太多時,他那憤懣忽然就消失了。
沒有人按在他脖頸上,但袁譚清楚,他已經低下頭去。
袁譚苦笑一聲,拂亂了棋盤,道:「我還能活多久,就要仰仗玄德兄了。」
劉備察覺他態度軟化下來,知他已無心對弈,一面收拾著殘局,一面開口道:「顯思何出此言?你與袁尚不同,乃是真心投奔朝廷而來,功過相抵,旁人還能說什麼?」
袁譚猶豫了一下,試探道:「可當初我父親加害於陛下……」
「人死萬事消。」劉備輕聲道:「陛下都不曾追究,你又擔心什麼?」
袁譚出神一瞬,嘆息道:「我身份如此,從今往後只行屍走肉般活著罷了。」
劉備知他心病,又道:「顯思想左了。君不見那張繡、李利與馬超?張繡原是跟著李傕、郭汜叛亂的,李利乃是李傕的親侄子,如今一個統領益州兵馬,一個在洛陽領兵。那馬超乃是馬騰之子,原也是叛臣,還有一半羌人血統,現下不正帶兵在鄴城嗎?陛下用人,不拘一格,只要你是真心投誠,以你的才能,何愁不得大用?」
袁譚聽著他的話,神色漸漸振奮起來,想了一想,又道:「恐怕世人要罵我不孝……」
劉備看他一眼,低聲道:「說句不敬的話,令尊才學是叫人佩服的,家門四世三公,從前說起來天下誰不景仰?所以當初關東聯軍,才公推了令尊做盟主。可咱們當初起兵,為的就是興復漢室……」
袁譚明白他沒說出口的話,可是後來他父親貪戀權力,從匡扶漢室的大忠臣,變成了意圖篡漢還未遂的奸賊。
歷來成王敗寇,若他父親勝了,自然另有一番故事。可現實是他父親敗了,那便不可能再有好名聲。
他投誠朝廷,將來史書上只會贊他大義滅親。
袁譚覺得諷刺,可又無力改變這現狀,聽了劉備一席話,暫且放下了心理上的負擔,木然道:「陛下不肯見我。若玄德兄有心,替我在那位曹大人面前美言幾句。」
劉備其實也不是想見曹昂就能見到的身份,但此時不能打擊袁譚,便道:「這是自然。不知顯思想謀何處的差事?是要從文還是從武?」
袁譚雖然在心裡已經臣服於朝廷,但情緒上還有些意興闌珊,耷拉了眉眼,頹然道:「哪裡還能講究這些?只要能讓我餵飽手下這三千兵馬,使妻兒衣食無憂,便盡夠了。」
劉備見他昔日執掌一州的袁氏大公子,如今志氣消磨到這等地步,不禁也覺不忍,懇切道:「顯思勿憂,我來為你奔走。」
大帳中,劉協聽了曹昂的匯報,點頭道:「這麼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