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壽早在那日皇帝扮作匠人相見的時候,便已經與皇帝交過底了。因為被皇帝知曉孫權在外蓄養美妾而感到的羞慚,她早在那日孫府花園中就體會過了。所以此刻看著跪在自己面前長篇大論的男人,伏壽只覺內心一片平靜,甚至還有一絲乏味。
等到孫權終於停下來,伏壽才開口,淡聲問道:「我只有一句話問吳侯。」
「殿下請講。」孫權不敢抬頭看她。
「那位步氏有孕,是在我之前呢,還是在我之後。」伏壽其實早已知道答案,事無巨細,她都已經探聽清楚了。
「這……」孫權再次渾身冒汗,卻是冷汗,「……在殿下之前。」他聲若蚊蠅,大約是自己也覺得丟人了。
伏壽正是因為知道答案,才有此一問,要孫權的愧疚打壓到最深處,便「唔」了一聲,輕聲道:「吳侯與步氏青梅竹馬,我又怎麼會不成全。」
孫權一愣,沒想到妻子答應得如此痛快,竟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仰頭望著伏壽,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伏壽等待了幾個月,就是為了這一刻,「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孫權空茫道:「殿下請講。」
「我從長安帶來的提花機,織出來的錦緞精美。」伏壽輕聲道:「如今又有了會造提花機的匠人,帶來了技藝,只要有充足的材料與匠人,可以造幾十上百架這樣的提花機。吳地女子作工細緻,不說外面的流民,就是孫府中閒著只能守園子的侍女婆子,得這樣一份織錦的差事,也足可以供養一家老少。我一直有心做起這事兒來,但是從前新嫁,不好出格……」其實是因為從前吳地的人對她這個長公主心存戒備,直到她最近弄了一出懷了孫策轉世的故事,這情形才漸漸好轉。但這只是輿論上的改變,如周瑜等人對她仍是戒備的,所以她現在需要當權者的許可。最好的突破口,就是現在落水狗一般的她的夫君。
孫權一愣,實在想不到在他與步氏的故事中間,江東長公主忽然提起侍女用提花機織錦是什麼用意。更何況,這樣織出來的錦緞,價值昂貴。據說最熟練的織女,兩個人做一天工,也才能得到一尺錦。就算積攢了大量的錦緞,難道伏壽還要賣給江東的豪族富戶嗎?傳出去,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孫權雖然想不明白伏壽這條路是要走向何處,但也明白他當下最好答應。無非就是破費些,置辦下造提花機的材料,支付匠人的工錢等等——不值一提。
「只要殿下歡喜,臣做什麼都可以。」孫權一口答應下來,「提花機織錦的事情,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府中事情都由你說了算。」
伏壽微微一笑,道:「吳侯快起來吧。跪久了,仔細膝蓋疼。」她轉向劉協,笑道:「我為吳侯求個情,請陛下準他起來,可好?」
劉協從方才看著伏壽的應對,便知道這小姑娘長大了,此時聽她拿自己賣人情給孫權,忍不住一笑,道:「你既然這麼說,朕沒什麼不答應。」
孫權倒是不好意思了,道:「還是讓我跪著吧——我跪著心裡還舒服些。」
伏壽笑道:「吳侯這話是怎麼說的?就是不說夫妻情分,吳侯的母親待我慈愛,我又豈能讓老婦人的兒子傷了身?快請起來吧。」她僅有的怒火與不甘,也都在剛得知步氏之事的前兩個月消散了。等到今日孫權揭開捂著的蓋子,她倒是隻有一顆平靜的心了。
孫權跪了好一會兒,的確膝蓋痠痛,有些支撐不住了,也就順著起身,站到了伏壽身邊,神色還有些訕訕的,但心裡卻透過氣來。
伏壽又轉向皇帝,道:「我還有一事要求陛下。」
「哦?」劉協看出了伏壽是有備而來,只是他沒想到是衝著自己來的,「何事?」
伏壽悠悠道:「還在長安時,我就聽說陛下要派趙泰趙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