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臉色一白。
她惶然往崇政殿方向望了一眼,有些懊悔出來。
剛剛聖旨都收了,這回兒尋她做什麼?
秋後算帳?
舒筠欲哭無淚,混混沌沌跟在宮女身後。
此地清幽,人跡罕至。
越往林道深處去,越是悄無聲息,夜色明淨,圓圓的月盤破雲而出,流煙傾瀉,滿地斑駁,待越過林子,來到一條巍峨的宮道下,一排齊整的月桂倚牆而栽,月色越發明亮,與牆角的宮燈交相輝映,四周廊簷紅牆均被鍍了一層光暈。
行至一宮道交叉處,小宮女在一重兵駐守的宮門處停下來。
內宮門格外莊嚴厚重,重重宮門下,十來位銀甲侍衛肅立,個個器宇軒昂,氣勢勃勃,為首之人看了一眼小宮女手中的宮牌,甚至都沒敢往舒筠瞥,連忙恭敬地退至兩側,垂眸放一人進去。
穿過深長的甬道。
周遭氣象頓時一變,一棟極其宏偉的宮殿,矗立在正北方。
廣袤的夜風從四面八方灌入舒筠的鼻尖,她差點呼吸不過來。
一百零八階白玉石臺延伸至奉天殿,舒筠每走一步,膝蓋便軟一分,這裡每一處無不彰顯帝王無上的尊榮。
不知走了多久,方行至奉天殿廊廡,她雙手雙腳已凍得發麻,卻渾然不覺,只扭頭朝前方望去,壯闊的官署區跟棋盤似的整齊排列在腳下,星辰倒映,燈火縹緲,人更顯得渺小。
小宮女擔心她凍著,輕聲提醒,「姑娘,外頭冷,快些進去吧。」
舒筠回神,跟著她後殿門進了奉天殿,身後傳來掩門的聲音,舒筠聽得心輕輕一顫,硬著頭皮隨宮女來到門廊外。
劉奎立在門口,笑眯眯撩開明黃的帷幔往裡一指,「姑娘,聖上在裡頭等著您呢。」
舒筠無助地望著劉奎,眼含艱澀,「公公」開口便是哭腔,
劉奎知她驟然認出皇帝,定是嚇壞了,連忙悄聲安撫,「傻姑娘,不要怕,陛下要見你,問什麼你答什麼,可千萬別答錯話。」
舒筠聽得心神繃緊,拂了拂眼角的淚光,一咬牙邁了進去。
帷幔被放下,隔絕了外頭的一切。
也絕了她的退路。
面前是一面開的蘇繡花鳥座屏。
透過輕紗,隱約瞧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倚坐在羅漢床上。
舒筠深吸一口氣,低頭從屏風後繞出,緩步上前,徑直跪了下去,
「臣臣女給陛下請安。」她將螓首深深埋下,
上方倒是很快傳來動靜,
「起來吧。」
語氣尋常,倒是辨不出喜怒。
舒筠直起腰身,不敢抬眸,勉強含著鎮定,
「臣女不敢」
餘光裡,那人手指書卷,視線慢慢落在她身上,煞有介事問她,
「為何不敢?」
他這是非要逼她說出來嘛,舒筠懊惱地癟了癟嘴,低垂著小臉,
「臣女不知陛下何故召見臣女,臣女心中惶恐,故而不敢。」
「哦」聽得她這一聲埋怨,裴鉞心情彷彿好轉一些,慢慢溢位一線笑,手指搭在小案,有一搭沒一搭敲著。
舒筠為他動作所吸引,順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一下,心跳險些漏了半拍。
不大不小的方案,擱著兩樣東西。
一方疊好地繡著雙面蘭花的手帕,一冊《世說新語》書籍。
舒筠癱坐下去。
原來他都記得呢。
那手帕還沾了一抹暗紅,正是摘星閣那晚被她咬破的血跡。
《世說新語》書冊裡夾著一張字帖,上頭寫著字:大騙子。
是她那日氣不過,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