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玉夾著一身春雨從府外歸來。
回來的時辰晚,玉明軒裡處處都是靜悄悄的。少傅並未驚動府中其他人,帶著凌雲凌風穿廊而過。一身銀黑色的兔毛大麾,行走間衣襬獵獵。途經夏淳的屋子,腳步忽地一頓。屋子裡漆黑,想必裡頭的人早已睡下。
少傅鴉青的睫羽顫了兩顫,復又提腳離開。
身後凌雲凌風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閃過了然,忙踢腿跟上。
正屋點了燈,兩個前些時候提拔上來的小廝在門外候著。張嬤嬤低頭候在廊下,亦步亦趨地尋問少傅深夜歸府,可要用些吃食。
少傅嘴角冷淡的抿著,這些時日彷彿又迴歸當初不愛言笑的一尊玉像,如斯冷冷清清。
凌雲凌風擺了擺手,示意張嬤嬤莫多言。
張嬤嬤心中嘆氣,主子的心思再難猜,他們也知道周卿玉這是跟夏淳拗上了。雖不曉得花燈節那日到底發生了何事,但能叫主子如此在意,也說明了夏淳在周卿玉的心裡到底是不同的。不過這話他們心裡想想就罷,誰也不敢說出口來。
人進了屋,沒燒地龍,只置了幾個火盆。
周卿玉年少習武強身,倒是不怕冷。火盆這種東西置不置辦都不打緊,少傅脫了大麾,裡頭衣裳多多少少也被雨水沾溼,穿著有些不舒坦。
張嬤嬤打眼一瞧,立即下去備水。
周卿玉脫了鞋子進屋,下意識地掃視了一圈內室。正屋的內室裡地毯和軟枕沒撤走,還擺放在地上,他如今倒也習慣了赤腳走路。四下裡靜悄悄的,再沒有人大半夜不睡偷翻他的窗子,屋裡也沒擺放零嘴兒。惹人心煩的那蠢貨不在,倒顯得冷清。
搖曳的燭光下,帷幔輕輕晃動。周卿玉嘴角抿得更緊,顯得神色清冽冷漠。如玉的容顏在燭光下彷彿冰雪雕成,唇極紅,眼若星,越發的凜冽不可侵犯。
少傅有些心煩,再有兩個月便是春闈。年前三皇子方因刺殺太子圈禁,牽連出一長串的官員落馬,空了不少職缺。今年的春闈任務極重。翻過年太子十四,隆德帝有心讓太子早早涉政。春闈算是讓他小試一把。少傅作為太子老師自然得全程參與。
一來,遼國和親之事尚未有定論,兩國友好條例未達成共識;二來,鄯單國王子還在京城,鄯單小國態度曖昧;三來太子刺殺一案雖已結案,但朝堂上下因此暗潮洶湧,五皇子六皇子這時候凸顯出來……一樁樁一件件,叫人分身暇術。
少傅赤腳踩著柔軟的地毯,徑自掀了珠簾在窗邊軟榻坐下。明日還得早些隨溫氏去蘇家,周卿玉眼前驀地閃過一雙狡黠的眼睛,心頭一陣煩悶。
手中竹簡撥動了兩下,張嬤嬤領著小廝抬水小心翼翼地進了淨房。
須臾,人都退下,少傅方擰著眉頭去了屏風後頭。水聲淅瀝,在這雨夜顯得四下裡格外靜謐。少傅只簡單梳洗了,捏著眉頭披著頭髮去了床榻歇息。
這一掀紗帳,榻上睡得兩頰紅撲撲的人兒就曝露在眼前。
少傅先是一陣錯愕,緊接著眉頭瞬間就舒展開,那一雙略帶沉鬱的眼睛末梢高高吊起。他鴉青的睫羽在昏暗之中拉出纖長的影子印在高挺的鼻樑上,襯得人冰肌玉骨,豔色無邊。髮尾沾溼了還在滴水,他抬腿踢了踢榻上之人肉墩墩的臀:“誰準你又進來?”
夏淳睡得正香,翻了個身扭著屁股躲遠。
少傅跨著長腿半支在榻上,殷紅的嘴角微微翹起,倨傲地又踢了踢:“給我睜眼。”
夏淳煩不勝煩,手伸到屁股後頭撥了撥,嘟囔了幾句卻根本撥不掉。於是煩躁地睜開了眼不高興:“幹什麼呀!還讓不讓人睡了?”
“哦?”周卿玉上了榻,俯身湊過去,“本官的屋,你想進就進?本官的榻,你想上就上?膽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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