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大,雖是下人住處,卻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南廂屋子好,方位好,住得是南苑的管事。其他東廂西廂,不好不壞,自然是跟管事有點兒交情或是有點關係的。最後北邊兒這一排,是南苑裡頭最低等的和犯了大錯的。
夏淳自然住北邊兒,且是北邊最差的一排屋的最後頭一個,一個人一間。
周家的下人多,按理說不該她一人一個屋的。但夏淳這狗膽包天的,是犯了唐突金尊玉貴的未來家主的大錯且明明白白惹了表姑娘記恨的下人,旁人誰都不樂意跟她沾上邊兒,於是正好就便宜了她。
簡單地擦擦,衣裳都沒換,她就趕緊去後廚。
下人院子就是這點不好,開飯都是定點。過了時辰就沒了。因著夏淳是犯了大錯,這裡所有人都不待見她。去玩了,連個窩窩頭都不給她剩。
夏淳趕過去剛好趕上燒火的婆子熄火,那人一見夏淳,板著晚娘臉就丟下一句話吃得在灶上。屁股一扭就躲一邊跟人嘮嗑去。
夏淳胡亂往嘴裡塞了兩個饅頭,灌了一肚子冷水,填飽了五臟廟。
穿到這破地方快半個月的夏淳,經過切身體驗,瞭解了一個事實。逃是逃不掉的,古代不像現代。她現在是屬於私產,賣身契捏人家手裡,到哪兒都逃不掉。不過逃不掉不代表認命,雖然成了如花,但她夏淳是那麼容易被人搞死的?
伸頭往外頭躲廊下碎嘴的兩婆子瞧一眼,兩婆子不曉得說了什麼,笑得跟打鳴兒的母雞,渾然忘我。她扭頭回來,摸了被丟柴火堆旁邊兒的火摺子就抄手跑了。
這會兒已經過了戌時,便是下人,也都歇了。
夏淳從後廚跑回來,夜色更沉了。她一路走一路遇到的都是下了職洗漱好的下人。三三兩兩抱著盆的,說笑著洗漱回屋。夏淳摸摸後背的傷,這會兒被汗水一浸都火辣辣的疼。不過自小到大捱過她精英老爸不少打,夏淳齜牙咧嘴的,也過得去。
院裡有一個水井。南苑下人們梳洗,就緊著這一口井。
夏淳忙了一天沒洗漱,這會兒吃飽了就端了個盆去井邊打水。皎潔的月光照進水盆,水盆裡水光霖霖地映出一張芙蓉面。桃花眼,高挺的瓊鼻,一張泛白起皮卻形狀姣好的唇。夏淳擰了一把溼帕子,仔仔細細擦了臉和脖子,又拎了一桶水回屋。
身上的傷沒流血,卻也都是紅印子。夏淳齜牙咧嘴地擦洗,從頭到腳,一根一根手指頭的擦。等忙完,外頭一點兒動靜就都沒了。
夏淳蹲牆角,敲敲打打,尋到一塊鬆了的地磚。小心地撬開,哼哧哼哧地撤出裡頭一個大黑包裹。拆開,裡頭裝了一身紅紅白白的破爛衣裳,一張鬼面具,和一些胭脂水粉。就著水桶,夏淳給自己畫了個妝,將剩下的東西抱起來,揹著這包裹扭頭出去。
南廂北廂離得遠,走過來約莫兩炷香。夏淳繞到後院,將這一坨東西藏到起來。
院子都熄了燈,除了蟲鳴和此起彼伏的鼾聲,四下裡靜悄悄。夏淳揣著火摺子,確定院裡的人都睡了,扭頭往南廂去了。南廂歇得更早,這會兒全睡沉了。夏淳眨眨眼,彎腰從南邊兒一間一間地數過去。
數到第五個屋,她放輕了呼吸趴門上,小心地聽裡頭的動靜。
屋裡傳來震天響的呼嚕聲,一聲要卡一下,再接一聲。學著電視裡小偷戳窗戶,夏淳手指放嘴裡嘬溼,小心地在紗窗上戳了個洞。睜著一隻眼往裡頭瞧,床榻上的人睡得死沉。
她想想,脫了鞋,伸手去摸那個門。
周家的規矩極嚴,為了以備隨時傳喚,下人們夜裡睡覺一般不落鎖。但南廂這些管事屋子好,一人一間倒是有別的規矩。夏淳貓著腰去捅門栓,一下一下的小心地開了門。
屋裡黑乎乎的,擺設不多,但對比別的下人房就顯得體面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