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抱住,和他說了一整夜的我愛你。
文羚進去時,他單膝跪下吻了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後來就站在門口凝固住了,四個小時的時間,他默數著秒數佇立在人流往來的走廊。
另外的手術室裡兩個和文羚同時進去的房缺病人一個小時就出來了,大腿包紮著繃帶,還能和家屬說兩句話。
陪床的家屬們認識梁如琢,他們其中有法國人和德國人,用各自的語言向梁如琢攀談手術室裡那個孩子的病情。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洗手間的感應水龍頭故障了,涓涓細流砸在水池中。他最煩的東西是青椒、洋蔥、五月的雨和關不嚴的水龍頭,因為它們除了令人哭泣,就是聽起來像哭泣。
他抓住一個法國女人,問窗外的凌霄花開了嗎。
那位女士把頭探出窗外,回答他,醫院擴建,那面牆正在被拆除,花藤東倒西歪零零碎碎,沒有人在乎它們是否盛開。
我在乎。梁如琢把那叢雜亂的凌霄買下來,讓人移植到自己家的花園,笨手笨腳的工人碰掉了花骨朵,梁如琢趕走他們,親自去搬,用掌心護著尚未盛開的花苞,撿起飄灑的落葉,潔白的襯衫蹭滿了泥土。
細密的雨點無情地敲他的頭,他坐在矮牆邊抽菸,煙霧被雨打碎,頭髮溼淋淋黏住臉頰。他給過文羚許多承諾,唯獨抽菸這一條他屢屢犯禁,菸草使他暫時放空大腦,他厭倦了等待,把菸絲扔進嘴裡咀嚼。藝術家可以是瘋子,但沒人說過藝術家的家屬也應該是瘋子,他想念油畫顏料的氣味,美麗的少年會在充滿顏料和定畫液氣味的狹小房間裡拯救他。
護士趕來告訴他手術做完了,他顧不上蹭淨身上的泥土,像年輕的愣小子那樣衝進病房。
推門卻見大哥坐在沙發裡,叼著沒點火的雪茄看了他一眼:“回來了。”
文羚在吃大哥買給他的薺菜小餛飩,抬眼對他笑:“如琢?”他笑起來像只眯眼的小狐狸。
“嫂子。”梁如琢怔怔扶著門框。
“嫂子?”他腦袋發昏,他媽的糟透了。這稱呼糟透了,他想換一個,想了很久,頭腦裡毫無秩序。
“怎麼了?”文羚翹著細白的腿,嘴裡叼著小勺子,“沒考好嗎,我可以給你冒充家長簽字喔。”
大哥舒服地靠在沙發裡,腳搭在茶几上,給他炫耀牆上的一幅暖色調油畫,懸掛在他們兩人甜蜜相擁的結婚照旁邊。梁如琢認出那是文羚畫的熾與愛。
大哥叫他到身邊來,攬著他脖頸得意道,你嫂子喜歡,我花大價錢弄回來的。他看梁如琢臉色蒼白,皺眉問他,在學校挨欺負了?
梁如琢說,這畫就是嫂子畫的。
文羚像看外星人那樣看他,笑得眼睛彎成一條線:“你在說什麼?我不會畫畫。”
梁如琢踩著嫂子臥室裡的駱馬毛地毯,覺得腳下升起一股寒氣,渾身發冷,突然想起了什麼,用力扯開衣領,肩膀上卻沒有文羚用鑷子砸出來的傷疤。
那麼他臆想出來的愛情是從哪裡開始的?
他哥很疼他,有時候會替他寫單詞罰寫,替他出頭暴揍要錢的流氓,父母也恩愛健在,他在學校考砸了試,拿著卷子回來找大哥冒充簽字,因為老爸很關心他的成績,人生的每一步都替他做好了規劃,不需要他費心摸索。對了,明天是他的生日,大哥送了他一臺法拉利,朋友們的禮物堆滿牆角,每一個都掛著寫上樑如琢名字的賀卡。
就是這麼回事。
嫂子跳下床,踮腳摸了摸他的額頭髮現並沒發燒,於是告訴他已經放好了洗澡水,說自己等會要跟大哥去參加鄭家公子的酒會,今晚就不輔導你功課了。
梁如琢把嫂子拖進浴室鎖上門,掐著他的脖子質問:“你不是和我結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