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戲碼,在他眼前表演了兩次。
不,如果算上「預演」的話,是三次。
祝銀屏一直以為,她和陶子謙初次相遇,是在這白梨浦的冷月亭,她當時用同一套伎倆勾引薛達,卻被薛達冷言訓斥,全部醜態,盡收陶子謙眼底。
其實不是。
陶子謙在亭中緩慢坐下,撫了撫下巴,面色漸漸恢復如常。
種種記憶,一併想起,這滋味,不好受呢。
前世陶子謙第一次見到祝銀屏,的確是在元德六年三月初十的慶王府,只不過,要更早一點兒。
原來,陶家以桑蠶起家,積累數代,至陶父這一輩,家中已有百多張織機,富甲一方。不過養蠶織緞太過依賴天時,從陶父起便努力轉變,在蘇州一地開了多家布莊、綢緞莊。陶子謙更將生意拓展到金陵,又涉足其他多種生意,家業越做越大。
陶子謙在西北行商時,曾偶然救過落單遇難的定遠侯薛達,薛達感其恩義,引以為知交。後來得知薛達愛花成痴,陶子謙行走四方時便順便搜羅些奇花異草給他,讓薛達十分歡喜。此番薛達返回金陵,得知陶子謙也將家業遷到此處,有心回報於他,於是經常帶他出入達官顯貴宅邸,幫他打通門路。
今次慶王妃過壽,金陵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了不少,陶子謙便帶了許多櫃上的時新樣式給家眷們過目,開宴前已經做成了好幾筆買賣。他不在受邀之列,原本打算在宴會正式開始前離開,卻被薛達拉來看梨花。
來白梨浦的路上,薛達要去解手,陶子謙便自己慢慢朝前走,這便撞到了祝銀屏。
那時他還不知道她的姓名,只是看見一個衣著光鮮的年輕女子,鬼鬼祟祟地拉著個小丫鬟在矮牆後,比比劃劃不知在說些什麼,好似說的十分投入。
陶子謙心生好奇,便把腳步放輕,走到近處,躲在矮牆後頭偷聽。
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說:「放心吧,小姐。我都看到了,定遠侯正往白梨浦去呢。」
另一個清越婉轉的聲音說:「……等他走到梨花深處……沒人看見的地方……我就這樣,嗯,然後再這樣……」
那女子的動作很大,牆後衣裙窸窣作響,還有小丫鬟幾聲壓抑不住的悶笑,陶子謙只恨自己沒長一雙透視眼。
「開春我可是在歸善寺抽中了姻緣上上籤,一千個裡頭才有一支呢!所以今年我一定能給自己找個舉世無雙的好相公!」
嚯,好厲害!陶子謙由衷讚嘆。
「哎呀,定遠侯來了!」小丫鬟叫了一聲。
「過來!我們先躲到那間屋子裡,這邊……」
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
陶子謙緩緩起身,一時起了促狹之心,沒急著把聽牆根的收穫告訴薛達,反而在進入白梨浦後,故意和薛達拉開了點距離,隱身在花海中,想要瞧瞧那女子口中的「這樣」、「那樣」到底是怎樣。
但當那女子跌倒在薛達腳邊,淒楚可憐地抬起頭時,陶子謙覺得後悔了。
女子肌如白雪,鬢髮堆煙,鵝蛋臉上眉眼彎彎,紅唇像蓮瓣一樣纖麗柔媚。
陶子謙莫名生出了憐惜之心,倒不如把薛達拉走,他可不會給她什麼好臉色看。這樣的美人,嫁誰不好,何必受他的奚落。
又見那美人款款扶著薛達,溫婉和順地自報家門:「妾身姓祝,姊妹中行三,侯爺叫我祝三娘子就是了……」
祝三娘子?……所以是南安侯府的三小姐,人稱「金陵第一美人」的那個?平日那些光顧他家店鋪的貴女們,可沒少提到這一位。
這個「第一美人」,原本以為多少有誇張,現在看來竟是名副其實,陶子謙暗中感慨。
不過,冷血無情的定遠侯並不會優待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