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是發自肺腑,有些悵惘,被人笑著拍了下背,便故意加重語氣,演得越發傷春悲秋。
冬天的傍晚,黑了的夜色,公交車開著車前燈緩緩停下,照出空氣中翻飛的塵埃。
沉重的天地間,安桓吸著鼻子,假裝擦著無中生有的眼淚,無意間側目,驚訝道:「你笑了啊!」
他像個擴音器,又像發現什麼不得了秘密,依舊是自來熟的作風,歪頭盯著她的臉,驚詫:「我還以為你現在走高冷女神路線,不會笑了呢!」
……
許平憂嘴角重新變得平直。
她跟在上車的人流中,餘光隱隱能看見前方少年回頭的動作,於是想也不想,迅速地答:「沒有。」
說是沒有笑,未免也太欲蓋彌彰。
於是,許平憂沒了辦法,靜靜地站在隊伍末尾,仰著頭,還要耐心地跟前面的男生認真補充,一字一頓,冷清內斂一個人,語調平平:「我不是機器人。」簡直正經得過分。
餘光看得正正好好。
費行雲肩膀微顫,牽起唇角。
他的笑沒那麼外放,右手鬆松地握成拳頭,靠在唇邊,又插回外套衣兜。
隊伍排得比平時長一些,輪到他們,車上就只剩了後半中間臨時空出的兩個座位。
費行雲先上了車,不急著坐,很自然地站在外側。他將搖搖晃晃、可憐巴巴搓手的安桓按進裡側,又靜靜抬頭,看向跟過來的人。
安桓坐下後長舒一口氣,抬眼張望,「這兒」沒出口,許平憂已經有所預料,輕輕嘆了口氣,慢慢悠悠地跟過去。
「謝謝。」她抬頭,與站著的人眼睛對上。
費行雲微微揚眉,就算做示意。
安桓靠著窗,戴上外套連帽,自動縮成一團,表演慾旺盛地抖了抖,靠著窗虛弱地說:「……外面真凍死我了,你們倆聊,我歇會兒,回回血再戰。」揮了揮手,當作表示單方面打過招呼了。
……
他不知道之前小賣部發生過的事情,才能這樣自然地將他們倆歸類在一塊兒。
許平憂談不上緊張,依舊如常一樣平靜。衣兜的手指微松,指尖剛好能觸碰到冰涼的手機機身——她在眾人的注視裡記下了對方的電話,還聽身旁的女生小聲多誇他一句,『難怪……還真挺會照顧女生的』。
難怪的什麼,不用說也明白。
樣貌出挑,本來就容易在這個封閉的環境引去關注度,如果還要加上為人真誠、說話做事得體……
公交車遇見紅燈,驟然一停。
站著的人猝不及防,人順著慣性,往前微微一晃,衣角翻飛。
他雖然長得比同齡人高不少,但抓在頭頂,到底還是不好發力。
她略略思索,到底還是沉著地出聲,眼皮低垂,又輕又緩,「你拉這兒吧。」指的是座位後的扶手。
費行雲的聲音悠悠,回復上級的命令似的,簡短一句:「明白。」
許平憂身板筆直,沒有再往後靠。
鼻息之間,除了更加寒涼的澄澈江水氣味,還有一點額外的青草植被的氣息。車廂微微晃動,髮絲和外套之間,距離近得差點就能接觸到,全看有心還是無心……
「有想法嗎?」
中途,男生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真奇怪,正值變聲期,他的嗓子卻沙啞得並不難聽,在耳邊微微震顫。
許平憂坐得更直,不用他多說,已經明白指的什麼,略作沉吟,「……你呢?」
「我都行啊。」
他沒有刻意誇耀自己的意思,只是很自然、極坦然,目光鬆散地望一眼前方,又收回:「你選曲子吧,這幾天定了就行……總不會難到一個月拿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