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無法更改,他說當時看到在畫《焰》的人,就是在鶴亭門口看到的那個,並因為《焰》之後的署名為時沐,才認定他名叫時沐。
且時沐和時濛只在相貌上稍有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很難弄錯,張昊連“不愛說話”這種明顯屬於時濛的特徵都說出來了。
不過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比如時沐將未完成的畫丟在學校畫室,張昊進去的時候剛好時濛在看那幅畫……可是五年前時沐明明說那幅畫是他剛畫完準備用來參賽的,那麼出現在高中時期、被張昊目睹的畫又是什麼?
假設張昊說謊,動機呢?他完全沒有必要撒這個對他毫無益處的謊,並且當時在鶴亭門口偶遇,他將時濛錯認為時沐的反應作不了假。
那麼只剩下唯一的可能——張昊說的都是事實,那幅畫的確是時濛所作。
反覆驗證結論的過程好比頭頂砸下道道驚雷,讓他在得知時濛的身世後不久,又接連落下一道,將他以為的故事情節劈得粉碎,逼著他直面背後的真實。
雙手握拳發力,險些連針頭都掉下來,傅宣燎本就不堅定的信念被看不見的雷砸得面目全非。
他想起時濛曾無數次強調《焰》是“我的”。
“我的。”
“這是我的畫。”
而傅宣燎當時是什麼反應?他輕蔑地笑,兇狠地掐著時濛的脖子,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這是你偷來的。
彷彿也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勒住了喉嚨,傅宣燎在夾縫中艱難地喘息。
原來時濛並非那樣歹毒的人,所有因深惡痛絕產生的怒火統統沒了去處,連同那些肆無忌憚的發洩都變得滑稽起來。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在茫茫大海上,理所當然地向時濛承認,我也是你的。
多麼無力,多麼可笑,難怪時濛一個字也不信。
難怪時濛要將那幅畫付之一炬。
傅宣燎便笑了起來,先是低低的,斷斷續續的,然後垂低腦袋,胛骨聳起,肩膀隨著胸腔震動不住地顫抖。
高樂成嚇壞了,以為他接受不了弄錯人的事實,避重就輕地安慰道:“別這樣,不就一幅畫嗎,以後給他平反,幫他洗刷冤屈,不就完了嗎?”
聽說畫被燒掉的張昊也手足無措地勸:“對啊,時二少畫得那麼好,再畫一幅更好的唄,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傅宣燎埋在黑暗裡,近乎天真地想,若事情都如旁觀者以為的那樣簡單,該多好。
依稀聽見說話聲,高樂成彎腰湊近了聽:“什麼?”
笑累了,傅宣燎視線模糊,喘著氣說:“原來……”
“原來什麼?”
“原來……可以不用這樣。”
原來可以不用弄成這樣的,他們之間哪有什麼難以消磨的仇恨。
他不過是氣時濛竊取他人畫作,氣時濛手段霸道殘忍。如今真相大白,原來時濛才是受害者,剩下的偏執行為就算有錯,又何以至於承受那樣潑天的恨意?
況且時濛的出發點,是愛。
眼前似有火焰張牙舞爪地竄起,昨夜的在海上場景重現,如臨夢境。
可是傅宣燎現在太過清醒,清醒地知道那幅畫只是一副沒有生命力的軀殼,而時濛燒掉的是內裡,是愛著傅宣燎的一顆火熱跳動的心。
(下)
殘火餘灰已被海風吹盡,到底還是留了些可彌補的空缺。
確認時濛那邊重新檢查的結果並無大礙,身體和精神均受到重創的傅宣燎躺下休息了一會兒,等負責之前的案子的陳警官打來電話,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強撐著坐了起來。
他握著電話,眉宇漸漸深鎖:“您的意思是,那個姓周的只是按令行事,時思卉才是幕後操控者?”